形的、只有在光影中才能窥见的丝线。
新妇没有尖叫,心中反而涌起一阵莫名的亲切。
她认得那个轮廓,那是早已逝去的村中第一琴师,玄音。
她默默起身,从床头的瓦罐里取出几根晒干的银光草根,放入清水中浸泡片刻,然后走到灯下,用手指蘸着草根水,对着灯焰的方向轻轻弹洒。
刹那间,灯焰“噗噗噗”
地连续跳动了七下,光华大盛。
墙上的盲妪轮廓缓缓转过身,仿佛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,随即融入灯影,消失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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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村里竟有七户同样以织布为生的妇人,都说自己昨夜见到了灯影剪芯的奇景,也都不约而同地用银光草根祭了灯。
当天夜里,村中学堂里那盏被称为“心灯”
的古老油灯,竟无火自明,光华亮如白昼,将一卷失传已久的《叩石》古调曲谱,清晰地投射在了对面的白墙之上。
新妇站在学堂外,遥望着那光芒,心中了然。
玄音的指尖,其实从未离开过这个世界的灯芯。
与此同时,寄宿在学堂的异邦学者弟子正在夜读。
他忽然现,老师留在书架上的一只空碗,竟自己漂浮了起来,悬在半空中。
碗底凝结出一颗晶莹的露珠,但那露珠并未下坠,反而如拥有生命般,违反常理地向上逆流,沿着书架上一本残破的古籍书脊缓缓爬行,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,如同无形的手指划过。
弟子大骇,连忙凑上前去,举着烛火跟随那露珠的轨迹。
他震惊地看到,那颗露珠竟在一部名为《归途论》的残卷封面上,写下了三个古篆字:问即答。
字迹形成的一瞬间,便化作一缕水汽蒸,那只空碗也“当”
的一声落回原位。
第二天,弟子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,只是默默地将那本《归途论》残卷放在了学堂中央的讲桌上,没有上锁,任人翻阅。
一群顽童跑进学堂,好奇地翻开了书卷。
他们惊奇地现,书上的字迹仿佛在微微光。
当一个最年幼的孩子指着其中一句,奶声奶气地读出“何为归?”
时,书架上那只空碗里,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回响,宛如有人在碗壁上轻轻叩击了一下。
弟子心中豁然开朗。
他知道了,思想的锁,从来都只能由疑问自己打开。
聋儿在村口巡视,他看见了那七户织妇家门槛上的空碗,碗口齐齐朝外,在晨光中如同七张无声的嘴唇。
他心有所感,从怀中取出一枚陶制的哨子。
他没有吹响它,而是蹲下身,按照记忆中《叩石》调谱的节拍,用哨子在村口的石板路上,轻轻叩击。
哨音未出,地面却起了风。
那风仿佛受到指引,精准地卷起了小女孩旧居门槛上那只碗里,最后一粒微不可见的土尘,呼啸着飞向学堂。
土尘不偏不倚,正好落在“心灯”
下方的花盆里。
刹那间,“心灯”
花盆中的那株奇花花蕊骤然亮起,一道光流冲天而起,逆飞上天,竟在高空中映出整座村庄所有人的影子。
那些影子都在行走,迈着整齐的步伐,却没有出任何脚步声。
聋儿仰起头,看到云层中缓缓浮现出小女孩的面容,她对着他,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微笑,然后散入风中。
他知道,当最后一粒土归位时,影子们才算真正地开始走路。
那天夜里,聋儿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。
他梦见小女孩站在村里那棵早已枯死多年的老梅树下,手中没有碗,只捧着一缕看得见的风。
她对他轻声说:“听见了吗?全村的呼吸,都是我的回音。”
他张开嘴,想要回答,那缕风却忽然停止了流动,整个世界万籁俱寂。
他猛地从梦中惊醒,冷汗湿透了衣背。
他疯似的冲出家门,奔向村里各家各户。
他不敢靠近,只敢在远处看。
他看见,每一家门槛上的那只空碗,都在微微地震动,那震动的频率,就如同一颗颗正在跳动的心脏。
他双膝一软,跪倒在地,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石板路上,进而贴近一只最近的碗。
这一次,他听见的不再是虚无,而是无数人睡梦中呼吸的节拍——整齐,缓慢,深沉,仿佛被同一个无形的节奏所牵引,汇成了一宏大而寂静的交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