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碴子砸在青瓦上,百草堂内却蒸腾着暖意。王宁挽起袖口,将新采的胖大海倒入铜制药臼,手腕翻转间,褐色种子发出细碎的脆响。他留意到这批野生药材的纹路比钱多多运来的更细密,凑近细闻,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——这与典籍记载的清冽药香截然不同。
“哥,张叔说药汤不够分了。”王雪抱着药碗匆匆赶来,发梢沾着冰晶。她瞥见药臼里的碎末,突然皱起眉头,“这些胖大海...颜色好像比昨日深?”话音未落,门外传来哭喊,七八个村民抬着担架冲了进来。担架上的老者面色青紫,喉间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息,双手死死抓着胸口染血的帕子。
王宁扑过去把脉,指尖触到脉象时瞳孔骤缩——沉细如丝,却又在尺部泛起诡异的浮滑。他掰开老者牙关,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,舌根处布满黑色斑点。“是曼陀罗!”张阳举着油灯凑近,白胡子微微颤抖,“有人在药里掺了这致幻毒物!”
药铺内顿时炸开了锅。村民们举着药碗怒目而视,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王宁脸上:“说好了救人性命,怎么反倒成了杀人毒药?”“退钱!我们要去衙门告你们!”王雪攥着账本的手在发抖,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每味药材的进出记录,可此刻却显得苍白无力。
混乱中,林婉儿如鬼魅般闪到窗边。她推开半扇木窗,寒风卷着雨丝灌进来,吹散了屋内的药气。突然,她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——那是钱多多腰间药香香囊特有的龙脑香。目光扫过人群,果然在角落瞥见了毡帽下若隐若现的狐狸尾巴。
“且慢!”林婉儿跃上柜台,素白裙裾扫落几味药材。她拈起一粒胖大海,对着油灯转动,种子表面折射出幽蓝的光,“诸位请看,这根本不是胖大海,而是形似的假劣药材!”人群骚动起来,王宁接过细看,只见种子泡水后虽能膨胀,却始终带着股难以消散的酸腐味。
钱多多挤到前排,脸上堆起假笑:“林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?我钱某在药材行摸爬滚打二十年,岂会...”他的话戛然而止,因为林婉儿不知何时已欺近他身侧,银针抵住他喉间:“昨夜丑时,你与孙玉国在城南破庙密会,谈的可是这批‘特制’药材?”
钱多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,毡帽滑落,露出鬓角新添的刀疤——正是三日前在孙记药铺后巷与人斗殴留下的。他正要狡辩,张阳突然从药柜深处翻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半块发霉的糕点,糕点碎屑里混着几缕暗红丝线:“这是今早在后院发现的,钱老板,你家糕点里的玫瑰丝,倒是与孙玉国最爱的点心铺一个颜色。”
王宁望着狼藉的药铺,忽然想起半月前钱多多送来药材时,曾不经意说过“这批货比寻常的重些”。他快步走到药秤前,重新称量剩余的“胖大海”,刻度显示竟比标准重量多出三钱。“是铅粉!”他将种子掰开,内里赫然藏着细小的铅块,“他们故意加重分量,既能多卖钱,又能掩盖假药的轻飘!”
就在此时,后院传来瓷器碎裂声。众人冲过去时,只见刘二狗浑身湿透,怀里揣着的布袋正在滴水,散落的药材中,几株开着白花的植物格外刺眼——正是剧毒的曼陀罗。“孙老板说了...只要搅黄百草堂...”刘二狗话未说完,林婉儿的银针已封住他几处大穴。
雨越下越大,孙记药铺内却灯火通明。孙玉国盯着账本上突然消失的巨额支出,后颈渗出冷汗。他抓起算盘猛砸向桌案,震得药柜上的“妙手回春”匾额摇摇欲坠。墙角处,管家小心翼翼递上封信笺,封火漆印着陌生的图腾:“东家,北边来的那位...说再不配合,就把您当年在码头...”
“闭嘴!”孙玉国夺过信笺撕得粉碎,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绿光。他望着窗外暴雨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父亲临终前的叮嘱:“记住,掌控了药材,就掌控了人命。”而此刻,他藏在暗格里的《异毒志》正微微发烫,那本记载着各种剧毒炮制方法的古籍,边角处还留着未干的水渍。
王宁在药铺里熬了整夜,将真假胖大海一一分开。当晨光刺破雨幕时,他发现真品的褶皱里藏着细小的绒毛,而假药表面光滑如蜡。张阳捧着新熬的汤药,突然指着药渣惊叫:“少东家快看!这几味药材的配伍,竟与二十年前城西瘟疫时的药方如出一辙!”
林婉儿倚在门框上,望着远处孙记药铺升起的炊烟若有所思。她摸出怀中半块玉佩,与之前在钱多多身上搜到的残片严丝合缝。玉佩背面刻着的“药王谷”三个字,在朝阳下泛着幽光——这个消失多年的神秘门派,终于在这场药材纷争中露出了冰山一角。
江南的十五夜,月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