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跨界的珍珠》
——论《赛珍珠嘅珍珠心》中的文化认同与语言越界
文/元诗
在中国现代诗歌的星空中,粤语诗歌犹如一颗独特的星辰,以其方言的鲜活与文化的韧性闪烁光芒。树科的《赛珍珠嘅珍珠心》正是这样一首以粤语为媒介,探讨文化身份与语言归属的精致诗作。这首诗以美国作家赛珍珠(PearlS.Buck)为切入点,通过粤语的独特韵律和表达方式,构建了一个关于文化认同、语言归属与心灵家园的多维诗学空间。赛珍珠作为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,其一生横跨中美两种文化,正如钱钟书在《围城》中所言:"城里的人想出去,城外的人想进来",赛珍珠的文化身份始终处于这种"进出"的动态平衡中。树科敏锐地捕捉到这一文化现象,以诗性的智慧将其转化为语言的珍珠。
诗歌开篇即以粤语特有的肯定句式"珍珠喎,梗系珍珠咁真啦!"确立了全诗的情感基调和语言质地。"梗系"这一粤语表达,带有不容置疑的确定性,暗示了诗人对赛珍珠文化身份的判断已经形成。而"珍珠咁真"的表述则巧妙地利用了汉语的谐音双关,珍珠既是Pearl的名字直译,又隐喻其品质如珍珠般真实纯净。这种语言游戏令人想起张爱玲在《倾城之恋》中对语言能指与所指的玩弄,树科在此同样展示出对方言词汇诗性潜力的深刻把握。
诗歌第二节以看似矛盾的表述展开文化身份的探讨:"赛珍珠,一个美国人嚟嘅/佢系中国人中国嘅名……"。标准的汉语语法中,"嚟嘅"相当于"的",但粤语中"嚟"本身有"来"的动态含义,这就使得"美国人嚟嘅"不仅表示所属关系,还暗含"来自美国"的动作过程。诗人刻意凸显姓名与文化归属的错位:一个拥有中国名字的美国人。这种错位恰如霍米·巴巴(HoiK.Bhabha)所说的"文化杂糅"(culturalhybridity),在命名的裂隙中显现出文化认同的复杂性。
第三节将这种矛盾进一步深化:"赛珍珠,一位中国人嚟嘅/佢喺美国人美国嘅名……"。此处"中国人嚟嘅"与上节的"美国人嚟嘅"形成镜像结构,而"喺"(在)与"嘅"(的)的微妙差异,暗示了空间归属与属性归属的不同维度。赛珍珠拥有美国名字却来自中国文化语境,这种双重性令人想起萨义德(EdwardSaid)笔下的"流亡者",永远处于两种文化之间。树科通过粤语特有的语法结构,将这种文化身份的流动性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第四节的疑问"咁麻烦嘅,究竟系边国嘅?"直指文化身份认同的核心困境。粤语"咁麻烦"的感叹比普通话更富情感色彩,"边国"而非"哪国"的用法也更具方言特色。这一设问实际上质疑了非此即彼的民族国家认同框架,呼应了后殖民理论家斯皮瓦克(GayatriSpivak)对单一身份政治的批判。而赛珍珠的回答"佢生喺中国吖"则巧妙地以出生地这一客观事实回避了主观认同的难题,正如海德格尔所言"语言是存在之家",出生地的语言环境或许比血缘更能定义一个人的文化根基。
诗歌的高潮落在"佢嘅汉话,心嘟喺中国心啦!"这一判断上。"汉话"而非"汉语"的用词更具粤语特色,"嘟喺"(都是)的双声叠韵增强了语言的节奏感。诗人认为语言能力决定文化心灵,这一观点与维特根斯坦"我的语言的界限意味着我的世界的界限"不谋而合。赛珍珠能说汉语(汉话),因此她的心是中国心,这种逻辑展现了语言对思维方式的塑造作用。法国语言学家本维尼斯特(éileBee)曾指出"语言铸就了人对世界的概念化方式",树科在此以诗的方式得出了相似的结论。
结尾句"真系赛珍珠嘅珍珠心!"通过"珍珠心"的意象完成了全诗的象征建构。珍珠作为异物进入蚌体后形成的珍宝,恰如赛珍珠这个美国人在中国文化中孕育的心灵结晶。这一意象令人想起闻一多《七子之歌》中将澳门比作"失养于祖国"的珍珠,树科则反其道而行之,将珍珠视为文化交融的积极产物。重复出现的"珍珠"一词形成声音的回环,而粤语特有的感叹句式"真系...啦!"则为全诗画上了情感充沛的句号。
从诗学技巧来看,树科充分利用了粤语的语音特性构建诗歌韵律。如"真"(zan1)、"心"(sa1)、"名"(g4)等字在粤语中押韵,形成声音的和谐。而"嚟嘅"、"喺"等粤语特有词汇则赋予诗歌鲜明的地域色彩。这种对方言的坚守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立场的表达,与赛珍珠坚持用英语书写中国故事形成有趣的互文。正如巴赫金(Mi