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阁找到了,密室也寻着了。
可宴嫣翻遍了其中密信,眉头却越皱越紧。
除了寻常问候、例行公务与年节往来,竟寻不出半分破绽。
像是找到了,又像是没完全找到。
她逐字审视,目光几乎将信纸灼穿,却依旧瞧不出半分蹊跷和破绽。
究竟是她道行不够、技不如人,没能窥破其中玄机?还是她父亲根本就是闲得发慌,才把这些寻常物事当宝贝似的藏得这般严实?
再或者……
还存在另一种可能,这些寻常字句,实则暗藏特定含义,正一一对应着她所不知的隐秘。
宴嫣揉了揉发痛的额角。
论及对父亲的了解,她终究不及母亲。
像父亲的一些习惯与偏好,还是亲自问过母亲,更为稳妥。
思及此,宴嫣将往来信件迅速整理好,收起来。
随即吩咐暗卫:“去冰窖取些碎冰来,浸在凉水中。”
暗卫依言照办,很快端回一盆混着碎冰的凉水。宴嫣接过,毫不犹豫地朝昏迷的宴大统领兜头浇下。
她素知父亲身强体壮,又常年习武,壮得跟头牛似的,故而下药时,特意按常人两三倍的剂量投下。
如今看他昏迷至此,迟迟不醒,方才惊觉,这药量显然是下得重了。
宴大统领毫无意识地痉挛般扭动了两下,却依旧深陷昏迷,未能转醒。
宴嫣暗叹:药下得过量了,平白给自己添了劳累。
于是,宴嫣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,带着最后一丝期望看向暗卫,手指向地上的宴大统领:“你们……可有法子能把他弄醒?”
有暗卫拱手道:“嫣姑娘,我略通些针灸之法。”
“或可弄……唤醒宴大统领。”
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瞬间,其余暗卫齐刷刷地扭头,活见鬼似地盯着他,眼神里写满了“你怎敢如此大放厥词”的惊悚。
他们也是头一次见,有人能口出狂言到这种地步。
管那套令人闻风丧胆、专为逼供而生的针刑,叫做“略通针灸之法”?
怎么不算是大开眼界呢。
语言的艺术啊。
但对宴嫣而言,既有人敢毛遂自荐,她便敢听,敢信,敢用。
横竖她父亲也并非什么矜贵之人,试上一试又何妨?
又扎不死人。
“那你试试。”宴嫣后退两步,示意开口应声的暗卫尽管发挥。
只要不弄死,那就尽管往死里弄,弄醒就行。
直到暗卫展开针囊,亮出其中一根根寒气森森、足有壮年男子小臂长的银针,宴嫣才后知后觉,她可能有些误解了这人口中的针灸之法。
然,常言道,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。
宴嫣毫无阻拦之意,眼神中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。若非时机不便,她几乎要感到可惜,不能请全族人都来“观赏”这番景象。
仅仅两针落下,宴大统领便浑身剧颤,猛然惊醒。
他下意识张口欲呼,却被堵死的字帖硬生生压回一声闷哼。浓烈熟悉的墨香在口中炸开,仿佛被强行灌下整碗墨汁。
一想到堵住他嘴巴的,竟是他平生最引以为傲的书法作品,被如此揉成一团,宴大统领心头更是恨意滔天。
宴嫣和施针的暗卫,都有些惋惜。
“父亲,气大伤身,您可得保重。”宴嫣拉过一把雕花大椅,施施然在宴大统领对面落座,语气诚恳温和得像在好言相商,“您静下心来,听女儿说几句,可好?”
宴大统领目眦欲裂,恶狠狠地瞪着宴嫣。
她怎敢如此!
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给他下了迷药,还将他捆了起来。
真以为这区区麻绳能困住他?他苦练数十载的功力,岂是绣花枕头的摆设。
宴大统领习惯性地催动内力,却惊觉经脉之中是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死寂。
往日奔流不息的内力竟消失得无影无踪,如同一条骤然彻底干涸的河道,只余下晒裂的河床与嶙峋的怪石,以及厚重的泥沙,唯独不见一滴水。
这一刻,宴大统领是真的打心眼里发慌了。
他那足以以一敌十的功夫,才是他的立身之本。
倘若……
倘若这身功夫没了,他与那苟延残喘的废人,又有何异?
即便他机关算尽,所谋之事成了,荣宠加身,可一个根基已毁的废人,又如何接得住那泼天的富贵?
到那时,所有荣耀都如镜花水月、沙上筑塔,顷刻间便会崩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