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历本,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,“变异株的蛋白质结构有了新的变化,和爱德华意识空间里的毒株残留……”
“她今天吃了什么?”
彭罗斯突然问,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执着。
周璇愣住了。
“什么?”
“李梅,”
他重复道,目光直直地盯着窗外的樱花树,像是在自言自语,“她早上有没有吃东西?我记得她胃不好,防疫部队的压缩饼干太硬,她吃了会胃疼。”
周璇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她想起昨天晚上,彭罗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,大喊着“拿牛奶来”
,护士端来后,他又只是抱着杯子呆,嘴里喃喃着“要温的,不能太烫”
——后来她才知道,李梅喝牛奶总爱烫到舌头,爱德华每次都要提前晾到温热才给她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在病房里弥漫开来。
周璇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浑浊的老者,突然觉得无比陌生。
这还是那个在精神风暴中指挥若定的彭罗斯吗?还是那个说“意志是最坚硬的盾牌”
的智者吗?他现在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,笨拙地珍藏着关于心上人的细碎记忆,却忘了这份记忆的主角,本是战友的爱人。
“彭罗斯先生,”
周璇的声音冷了下来,她合上病历本,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击着,“爱德华把您当父亲一样敬重。”
这句话像一把冰锥,狠狠刺进彭罗斯的心脏。
他猛地抬起头,眼里的灰雾瞬间散去,露出惊惶和羞耻交织的神色。
“我知道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又迅压低,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,“我知道……我每天都在想这个!
我甚至给自己注射了三倍剂量的镇静剂,可只要一闭上眼,就看到她在病房里哭……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。
“她那么小,站在那里像株被雨打蔫的向日葵,我……”
他说不下去了,只是用手捂住脸,指缝里渗出的,是这位老者从未在人前流露过的脆弱。
周璇沉默了。
她想起自己刚认识彭罗斯时,他正在研究一种能安抚狂暴精神力的药剂,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植物。
他说每种植物都有自己的执念,蒲公英的执念是远方,向日葵的执念是阳光,而人的执念,往往比植物更顽固,也更伤人。
“楼下的樱花快谢了,”
周璇突然说,目光重新落回窗外,“爱德华说过,等他好了,要带李梅来捡花瓣做书签。”
彭罗斯的身体僵住了。
“他还说,要把他们在实验室找到的那个平安扣,重新打磨一下,刻上两个人的名字。”
周璇继续说,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,“他说李梅总爱丢三落四,刻上名字,就算不小心弄丢了,也能找回来。”
每一个字,都像一根针,扎在彭罗斯最柔软的地方。
他知道这些事,爱德华曾兴奋地跟他炫耀过,说这是“属于我们俩的秘密”
。
那时他笑着恭喜,心里是真心为这个历经磨难的年轻人感到高兴,可现在,这些“秘密”
却成了拷问他良心的证据。
病房里的时钟滴答作响,像是在倒数着什么。
彭罗斯缓缓放下手,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,他看着周璇,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。
“我病了,是吗?”
他问,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是心病,无药可治的那种。”
周璇没有回答。
她走到门口,手放在门把上,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蜷缩在轮椅里的老者。
阳光依旧透过百叶窗照进来,却再也暖不透他眼底的寒意。
“医生说您需要休息,”
她轻轻带上门,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,“尤其是……别总想着不该想的人。”
门关上的瞬间,彭罗斯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。
他伸出手,颤抖着拿起桌上的病历本——封面上,不知何时被他用指甲刻了一个小小的“梅”
字,笔画歪歪扭扭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留下的记号。
楼下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,是李梅去打水了。
他能想象出她的样子:穿着那件洗得白的病号服,走路有点跛(腿骨裂还没好利索),手里攥着那个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杯——那是爱德华在她生日时送的,说“喝热水才不会胃疼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