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泛着层淡金,像镀了层蜜。
“舌头伸出来我看看。”
扁鹊说。
张寡妇依言照做,舌尖的红退了些,黄苔也薄了,不像昨天那样像铺了层烂泥。
“今天感觉怎么样?”
他问。
“夜里没咳醒。”
张寡妇的声音轻了些,带着点不好意思,“就是……还是喘,像胸口堵着团棉花。”
“胸中如有痰塞,对吗?”
扁鹊追问。
张寡妇点点头,眼里泛起泪光——她怕自己好不了,怕再也见不到儿子。
扁鹊捡起块小石子,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图,指着中间的点说:“这里,膻中穴,每天用手指按一百下,能宽胸理气。”
他怕张寡妇记不住,又用手指在自己胸口比划,“两乳头中间,使劲按下去,会有点疼,忍着,疼过就舒服了。”
老魏在一旁看着,突然说:“先生,您这问诊,比官药局的大夫还仔细。
他们就只会搭搭脉,开方子,问都懒得问。
有次我孙子烧,那大夫连孩子的手都没摸,就开了方子,结果吃了更烧。”
“问很重要。”
扁鹊擦掉地上的图,石子在砖上划出刺耳的响,“脉能告诉你病在哪里,问能告诉你病是怎么来的。
比如张嫂子,她是气郁成疾,丈夫的事堵在心里,气不顺,痰就堵,光靠药不行,得解了心里的结。”
他看向张寡妇,目光温和得像水,“您丈夫的事,虽然冤,但日子还得过,您还有孩子要养,对吗?”
张寡妇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,砸在草堆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她哽咽着说:“先生怎么知道我有孩子?”
“您袖口沾着麦芽糖渣,”
扁鹊指了指她的袖口,那里果然有块暗黄的印记,边缘还带着点晶亮,“是孩子爱吃的东西,您舍不得扔,擦了好几次还留着印子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更轻了,“孩子多大了?”
“七岁,”
张寡妇抹着眼泪,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,“叫小石头,淘得很,总爱跟着我去采药,说长大了要像先生一样,给人治病。”
“是个好孩子。”
扁鹊笑了,“您得好好活着,看着他长大。”
就在这时,牢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,不是送饭的狱卒,是带着铁链的声音。
众人心里一紧,只见那个新狱卒快步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根铁链,链环相撞的声音在牢房里回荡,像催命符。
“扁鹊,府衙提审!”
狱卒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,他把铁链往地上一摔,溅起片尘土,“听说要定你的死罪了!”
牢房里瞬间安静下来,连咳嗽声都停了。
老魏手里的碗“哐当”
掉在地上,摔成了两半;少年猛地站起来,腿一软又坐下了;张寡妇的脸瞬间白了,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口的破布。
扁鹊却很平静。
他慢慢站起身,草屑从他的衣摆掉落,像只褪色的蝴蝶。
他最后看了眼瓦罐里剩下的马齿苋水,对少年说:“给大家分完,别忘了让他们按穴位。”
又对张寡妇说:“太阳还没到头顶,再晒会儿,对肺好。”
铁链锁住他手腕的瞬间,出“咔嚓”
的脆响,像骨头被捏碎。
爱德华老郎中的听诊器“听”
到了他的心跳——依旧沉稳,像深潭里的水,哪怕投进石头,也只泛起一圈涟漪。
“1962年我在急诊室,”
老郎中的声音带着叹息,“有个大夫被病人家属误解,打得头破血流,缝针时还在叮嘱护士‘那病人的降压药不能停’,和他现在一个样。
医者啊,心就是药碾子,磨碎了自己,也得把药给人送去。”
吕崆菲的旗袍在光影里轻轻晃动,她看着扁鹊被押出牢房的背影,那背影有些佝偻,却异常挺拔,像株被狂风压弯却不肯折断的竹。
“1937年上海,”
她的声音里带着缅怀,“有个老中医被日本人抓了,押走前还在给牢友写药方,用的是烧黑的筷子头,写在烟盒纸上。
他说‘药不能停,人也不能停’,现在想想,这‘人’字,说的就是心里那点劲。”
我望着扁鹊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,铁栏在他身后投下交错的阴影,像张无形的网,却网不住他身上那股清苦的药香。
突然明白,所谓医者,从来不是靠药箱里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