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牙印——想必是王二在路上忍不住啃了口,又赶紧包好。
山药的甜香混着霉味漫开来,竟比那碗断头饭更让人安心。
扁鹊拿起山药,咬了口,粉面在舌尖化开,带着土腥气的甜。
他想起自己的药田,每年霜降后挖山药,秦越总爱挑最大的埋在灶膛里,烤得焦香,递给他时烫得直搓手,嘴里喊着“师傅快吃,凉了就不粉了”
。
王二刚要转身,突然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住。
牢房尽头的阴影里,慢慢走出个瘦小的身影,是那个水肿的少年,怀里抱着捆干枯的紫苏。
少年的脚踝还肿着,走一步晃一下,像揣了两个水袋。
“王大哥,俺想……想给先生唱支歌。”
他的声音颤,怀里的紫苏叶跟着抖,掉下几片碎渣。
王二捏了捏腰间的钥匙,铜环相撞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。
他往旁边挪了挪,算是默许了。
少年走到牢门前,把紫苏塞进铁栏杆,指尖被栏杆硌出红印也没察觉。
他清了清嗓子,开始唱歌。
是山里的药草歌,调子忽高忽低,像风吹过药田的声响,词儿却实在:“紫苏叶,紫盈盈,能治风寒能安神;马齿苋,路边生,煮水止泻赛灵丹;金银花,黄蕊芯,熬汤能治痘疮痕……”
唱到“扁鹊先生亲尝草,救了一村又一村”
时,他突然哭了,眼泪砸在紫苏叶上,晕开小小的湿痕,像给枯叶缀了些露珠。
扁鹊摸着紫苏叶的绒毛,想起那年雪夜,秦越也是这样,抱着捆冻硬的紫苏冲进医馆,鼻尖冻得通红,棉鞋上沾着冰碴:“师傅,这是我在山坳里刨的,雪埋着的,能给肺痨病人当药引。”
那时的紫苏叶上,也沾着少年的雪水和泪,冻成了小小的冰珠。
“好孩子,”
扁鹊把紫苏叶插进稻草堆,让叶片对着月光的方向,“这歌,比任何药方都管用。”
歌声落时,牢房里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。
那个肺痨妇人摸索着从怀里掏出块炭笔,是她藏在髻里的,炭笔尖都磨圆了。
她走到墙边,借着微光画起来。
她的手抖得厉害,线条歪歪扭扭,却能看出是株植物——叶片圆钝,茎秆带紫,是株紫苏。
画到最后,她用炭笔点了个小小的太阳,在紫苏叶上,像给叶子镀了层金。
“先生说过,见光的药草,药性更足。”
妇人的声音带着咳后的沙哑,却笑得很轻,咳出来的气在月光里凝成白雾,很快散了。
药农被两个犯人扶着,挪到牢门前。
他的肋骨被打裂了两根,每动一下都像有把钝刀在腔子里搅,却还是一字一句道:“先生,俺把您说的治痢药方子,刻在木头上了,藏在茅房的砖缝里。
那砖缝向阳,木头不会霉。
等俺出去了,就把它埋在您的药田边……”
扁鹊望着一张张凑过来的脸,在火把的光里忽明忽暗。
有老农皲裂的手掌,指缝里还嵌着官仓的米糠;有织工被针扎破的指尖,缠着半截麻线;有妇人沾着炭灰的脸颊,颧骨上泛着肺痨病人特有的潮红。
这些被称作“犯人”
的人,此刻眼里都亮着光,像他药田上空的星子,虽微弱,却攒成了片银河。
量子的涟漪在铁窗周围泛起微光,像撒了把碎钻。
爱德华老郎中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墙面上的紫苏画,听诊器悬在少年胸口,听见湿啰音比前日轻了些,心跳也稳了,像1956年他在乡村医院救活的那个弃婴。
那孩子当时着高烧,村里缺医少药,他用烧酒擦身降温,守了三天三夜,孩子退烧时,窗外的牵牛花刚开了第一朵。
“你看,”
他对着虚空低语,“真正的药,从来不在药房里,在熬药人的眼睛里。”
海伦的指尖抚过王二留下的山药,盲文般的纹路让她“读”
出王二的娘是个药农,这半块山药是从被官差抢剩的地里刨出来的,埋在灶台后的瓦罐里,藏了整整三个月。
“善意就像这山药,埋在土里,也能芽。”
她的指尖落下处,稻草堆里的紫苏叶轻轻颤动,像在回应。
左克·米兰靠在牢门外的石柱上,军靴碾过地上的药渣。
那是王二刚才不小心踢翻的,里面有马齿苋的碎叶,混着点石灰。
他想起1944年诺曼底登陆前夜,军医在战壕里给伤员写遗书,笔尖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