固成一片冰冷的霜寒。
他缓缓抬起头,眼中锐光四射,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嗑瓜子时的惫懒模样?他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:“这信……是从‘长安驿’取来的?石相那边的人……可有看过?”
长安驿是官邮枢纽,所有进京文书信件,按惯例都有专门的官员(多为御史台或石相势力把控)进行初步审阅筛选。
蓝袍官员神情一凛,连忙道:“相爷放心!
万幸今日当值的驿丞,是咱们自己人!
信一到,他立刻认出是延之兄的密件,便直接扣下,未经任何他人之手!”
“御史台那边……也没有风声?”
赵明诚追问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软榻扶手。
“回相爷,延之兄心思缜密。
这份奏疏连同密信,他走的是民驿!”
蓝袍官员解释道,“民驿审查松散,且不入御史台常规监察名录,他们应该……尚未察觉。”
“嗯……”
赵明诚微微颔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“延之这孩子,办事还是稳妥的。”
他放下密信,拿起那份沉甸甸的奏疏《陈石疏》,“让我看看,这张经纬,到底写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,竟让延之如此谨慎。”
起初,赵明诚只是漫不经心地靠在软榻上翻看。
毕竟,地方县令的奏疏,冗长繁琐者居多。
然而,看着看着,他那慵懒倚靠的身姿渐渐坐直了。
昏花的老眼越睁越大,原本松弛的眉头紧紧锁起,脸上那点闲适彻底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贯注的凝重和难以掩饰的震惊!
奏疏上的内容,如同投入深潭的重石,在他心中激起滔天巨浪!
“张经纬?张棋?”
他猛地抬起头,看向蓝袍官员,语气急促,“就是前些日子破了那桩大运河铜料走私案,把云州官场搅得天翻地覆的那个愣头青县令?”
“正是此人,相爷!”
蓝袍官员连忙应道,“卑职还特意查过他的底细!
他是……张廉的儿子!”
“张廉?!”
赵明诚的瞳孔骤然收缩,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,“那个翰林院的张廉?他在京为官时,老夫未曾听闻他有婚配啊?”
“回相爷,是在他离京外放北地之后,在云州当地诞下的。”
蓝袍官员补充道,“而且,伸哥似乎对他极为看重,不仅将他纳入了门下,还亲自为他表字——‘经纬’!”
“‘经纬’……张经纬……”
赵明诚喃喃念着这个名字,浑浊的眼中仿佛有记忆的碎片在翻涌。
片刻后,他一拍大腿,恍然大悟,“哦哦哦!
想起来了!
想起来了!
瞧老夫这记性!”
他指着蓝袍官员,“你一说这‘经纬’二字,老夫就想起来了!
当年延之来信提及此事,老夫还曾说过,这字取得太大,气魄太盛,怕那孩子年纪轻轻,镇不住这格局!”
“相爷您确实说过这话。”
蓝袍官员确认道。
“呵呵……”
赵明诚脸上那冰冷的霜寒瞬间融化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狐狸般狡黠而畅快的笑容,他捻着胡须,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,对着虚空,仿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对手说话:
“哎呀呀,石锦朝啊石锦朝……(直呼石相名讳)你这回,可是大尾巴沾屎了不是?甩都甩不掉喽!”
那幸灾乐祸的语气,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。
审事堂内的烛火,似乎都因他这句话而跳跃得更加明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