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依旧淅淅沥沥,敲打着公廨的青瓦。
张经纬刚从刑房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和方士的惨嚎中脱身,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戾气与疲惫,在回廊下正巧遇上了步履匆匆的巡检杨昭。
“大人,”
杨昭拱手行礼,目光锐利地扫过张经纬略显阴沉的脸色,“下官听说,您在刑房对石家那两个方士动刑了?”
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,显然消息传得很快。
张经纬脚步未停,只是微微颔,声音有些沙哑:“嗯,是有这么回事。
骨头太硬,总得想点法子撬开。”
杨昭跟上他的步伐,追问道:“问出结果了吗?”
他言语间透露出压力和担忧。
“快了。”
张经纬吐出两个字,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,“再硬的骨头,也总有熬不住的时候。
他们知道的东西,必须吐出来。”
他顿了顿,忽然想起什么,转头看向杨昭,目光如炬:“对了,杨巡检,今日刘大人亲临高阳,你呈交了这几天协办的日志,未曾经我过目吧?”
杨昭神色一凛,立刻道:“是下官思虑不周。
当时太尊刚到,问及地方安靖与案情进展,下官便将这几日整理的日志副本直接呈上了。
未曾先行呈报大人,还望大人恕罪。”
他姿态放得很低,但眼神坦荡。
张经纬摆摆手,示意无妨,眉头却紧紧锁起:“杨巡检,你我是同僚,更是为刘大人分忧之人。
不必拘泥这些虚礼。
我只是……心中有些不安。”
他停下脚步,望着檐下连成线的雨帘,声音低沉下去,“老师此次前来,不催不问,甚至布政使大人也到了,这气氛……太过平静了。
云州城那边,是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?让老师都不得不如此……谨慎?”
杨昭闻言,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凝重。
他沉默了片刻,最终重重叹了口气,压低了声音:“唉……张大人明察秋毫。
云州的事,终究是瞒不住的。
只是眼下……”
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确保无人,才凑近半步,用几乎耳语的声音道,“此间事了,下官必须立刻星夜赶回云州!
此事干系重大,牵一而动全身!”
张经纬的心猛地一沉:“具体出了何事?竟能让老师也……”
杨昭连忙摇头,眼神带着恳求和坚决:“张大人!
恕下官万死,此事真的不能细说!
非是下官信不过大人,而是……而是知道的人越多,对刘太尊越是不利!
请您体谅!”
张经纬盯着杨昭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沉重,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远他的想象。
能让杨昭这个刘延之的心腹干将如此讳莫如深,甚至直言“对老师不利”
……云州的风暴,恐怕已迫在眉睫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涌的思绪和担忧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:“好!
既然知道的人多了对老师不利,那我便不多问。
但杨巡检记住,高阳这案子一结,我张经纬,立刻带着我高阳县衙最精干的人手,奔赴云州!
为老师解忧!
现在,我们得抓紧点进度。”
杨昭闻言,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敬意和一丝宽慰:“大人有这份心,太尊若知,实属欣慰!
下官代太尊先行谢过!”
“最后一哆嗦了,”
张经纬拍了拍杨昭的肩膀,转身朝公廨深处走去,“走,咱们先去看看方悦的图画的怎么样,那才是此案的关键钥匙。”
“是!”
杨昭紧随其后。
……
原本属于县令办公重地的签押房,此刻已彻底“沦陷”
。
方悦为了专心绘制水道图和溶洞构想图,几乎将整个房间征用。
巨大的案几上铺满了泛黄的历代高阳县舆图、山川地势草图、以及他亲自踏勘桑水河源后记录的密密麻麻的数据笔记。
地上也散落着卷轴和画废的草稿。
房间角落甚至支起了一个简易的木架,上面晾着几张墨迹未干的图纸。
空气中弥漫着墨汁、纸张和陈旧地图特有的味道。
堂堂县令张经纬,竟被挤得连个落脚办公的地方都没有,以至于这两天他像个游魂一样,只能在三班(皂班、壮班、快班)六房(吏、户、礼、兵、刑、工)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