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善长突然觉得呼吸困难。他扯开领口的盘扣,露出脖颈上跳动的青筋。
三年前他六十大寿时,满朝文武跪满庭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。
那时他觉得,自己就是站在文官顶峰的人。
"父亲..."李祺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。
年轻人脸色惨白,却还强作镇定:"宋先生说过,最坏的情况..."
"闭嘴!"李善长厉声喝止。
他不能听那个名字,那个被他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棋子。
现在每多一个人知道,就多一分危险。
雨声忽然变大。
李善长走到铜镜前,看着镜中那个面容扭曲的老人。
他缓缓抬手,将歪斜的梁冠扶正,又抚平朝服上的褶皱。
当手指碰到袖中硬物时,他瞳孔猛地收缩——是今早刚收到的,皇帝亲笔所书召他入宫议事的帖子。
"哈...哈哈..."李善长突然低笑起来,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。
他想起半月前,自己还在文渊阁对着群臣高谈"君臣相得",而张无忌就坐在龙椅上,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。
"备朝服。"他对管家说,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,"本相要风风光光地进宫。"
管家愣在原地:"可锦衣卫已经..."
"他们敢拦当朝首辅?"李善长冷笑,"去,把本相那件御赐的蟒袍取来。"
当沉重的箱笼打开时,李祺倒吸一口冷气——那件用金线绣着九条蟒的朝服下,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多本账册,每本都盖着户部的印。
"父亲!这些不是..."
"烧了。"李善长看都不看,"现在就烧。"
火盆刚端进来,前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,接着是兵刃出鞘的声音。
李善长的手顿在半空,一滴汗珠从鼻尖坠入火中,发出"嗤"的轻响。
"来不及了。"他喃喃道,突然抓住儿子的肩膀,"记住,若事不可为,就去泉州找陈掌柜。"
说完猛地推开李祺,"从密道走!"
当书房门被踹开时,李善长已经端坐在太师椅上。
毛骧带着十几个锦衣卫冲进来,绣春刀上的雨水滴在地毯上。
"李相。"毛骧抱拳,语气恭敬得近乎讽刺,"陛下口谕,请您即刻入宫。"
李善长缓缓起身,蟒袍上的金线在闪电中泛着冷光。
他感到有冷汗滑入眼中,刺痛得让他几乎流泪。
但当他开口时,声音却稳如磐石:
"容本相...更衣。"
雨水顺着李善长的梁冠滴落,在蟒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。
他端坐在轿中,双手交叠置于膝上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轿帘外,毛骧骑马的影子不时闪过,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。
"李相,到了。"
轿帘被粗暴地掀开,李善长眯起眼,雨幕中的宫门如同巨兽张开的嘴。
他深吸一口气,迈步而出,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朝靴。
"陛下在御书房等您。"
毛骧做了个请的手势,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。
李善长整了整衣冠,昂首向前走去。
宫道两侧站满了锦衣卫,他们的绣春刀在雨中闪着寒光。
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,李善长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,却强迫面部肌肉保持平静。
转过回廊时,他瞥见几个小太监正拖着一具尸体往后院去。
尸体被草席裹着,只露出一截青白的手腕——手腕上戴着一枚熟悉的玉扳指。
宋濂的扳指。
李善长的胃部猛地抽搐,他几乎要弯下腰去,却硬生生挺直了脊背。
原来如此,他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棋子早已被拔除,而他却浑然不知,还在下着一盘早已输定的棋。
御书房的门虚掩着,里面透出温暖的烛光。
李善长在门前站定,突然双膝一软,重重跪在了湿冷的青石板上。
"罪臣李善长,求见陛下!"他的额头抵着地面,声音嘶哑。
门内一片寂静,只有雨声敲打着屋檐。
李善长保持着跪姿,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入衣领,冰冷刺骨。
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,张无忌亲手为他斟酒,称他为"国之栋梁"。
张无忌眼中满是信赖,而他却在袖中暗自盘算着如何控制这个年轻的君主。
"李相这是做什么?"门内终于传来张无忌的声音,温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