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8章 长风破浪(1 / 3)

宣纸上的墨汁尚未干透,“长风破浪会有时”

七个字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,笔锋转折处似凝着一汪未散的豪气,墨色浓淡间,竟像藏着千年未息的风浪。

指尖轻触纸面,凉意顺着指尖漫上心头,恍惚间竟穿越时光的雾霭,坠入盛唐的江夜里——月色如素练般铺展在粼粼江面,碎银般的波光随浪起伏,一艘孤舟在涛声中颠簸,船头立着位白衣士人,广袖被江风掀起,猎猎如展帆,手中酒壶斜倾,琥珀色的酒液仰头饮下,几滴顺着下颌滴落,砸在甲板上晕开浅浅酒痕。

他抬手抹过唇角,抬头望月的瞬间,眼底忽然迸出亮得惊人的光,仿佛将满腔郁气与豪情都凝在舌尖,张口便掷出那句震彻古今的期许:“长风破浪会有时,直挂云帆济沧海!”

那便是李白。

彼时的他,许是刚从长安的金粉繁华里抽身,衣上还沾着大明宫的香尘,骨子里却带着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,使我不得开心颜”

的傲骨,可眉梢眼角,又藏着“大道如青天,我独不得出”

的困顿。

仕途的荆棘早已缠绊了他的马蹄,想当年,他怀着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”

的壮志策马入长安,以为凭一身“笔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”

的才学,定能辅佐君王、兼济天下,却终究只做了个为帝王宴饮消遣的翰林供奉——晨起为贵妃题诗,暮时伴君王游乐,看似风光,实则不过是皇家宴席上的“风雅点缀”

世俗的冷眼更像寒冬的霜雪,冻僵了他的热忱:有人笑他“痛饮狂歌空度日,飞扬跋扈为谁雄”

,说他不过是个只会饮酒作诗的狂客;有人叹他“文章憎命达,魑魅喜人过”

,暗讽他怀才不遇是自命清高;连昔日一同饮酒论诗的好友,也在官场上渐渐与他疏远,路过他的酒肆时,只敢隔着窗棂匆匆瞥一眼。

可当江风裹着咸涩的浪涛扑面而来,船帆被吹得“猎猎”

作响,冰凉的浪花溅湿了他的青布袍角,他却偏不低头——脚下的船再颠,也颠不散他心头装着的山河万里;眼前的浪再高,也高不过“直挂云帆济沧海”

的凌云志向;江上的风再烈,也烈不过“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尽还复来”

的铮铮傲骨。

他望着江面翻涌的浪涛,忽然觉得那些困顿都成了可笑的点缀——仕途的荆棘算什么?不过是浪里的一块礁石,撞碎了便能化作船底的基石,让航船行得更稳;世俗的冷眼算什么?不过是江面上的一阵薄雾,风一吹便能散开,露出背后的满天星辰。

他抬手将酒壶里的残酒尽数洒向江面,墨色的酒液融入浪涛,竟像是把满腔的豪气与不甘,都揉进了这奔腾的江水里,凝练成一把锋利的剑,能刺破所有笼罩在头顶的阴霾。

这“长风破浪会有时”

,哪里是写江行的壮阔,分明是他站在人生的浪尖上,对命运出的宣战书——你有你的风浪,我有我的锋芒;你能挡我一时的路,却挡不住我一世的航向;你能让我困于江雾,却锁不住我望向沧海的目光。

风继续吹,浪继续涌,这句诗却乘着盛唐的长风,飘出了江面,飘进了长安的街巷。

它落在朱雀大街的酒旗上,被往来的贩夫走卒、文人墨客念诵;它落在国子监的窗棂上,被挑灯夜读的书生抄录在竹简上;它落在曲江池的画舫里,被宴饮的官员轻声吟诵;最终,它停在了一个寒窗书生的案头。

那是个深冬的夜晚,窗外的风雪正紧,枯枝在风中呜咽,像是在嘲笑世间所有的困顿。

烛火摇曳,映着书生满是倦容的脸,他的眼眶带着熬夜的红血丝,手指冻得紫,却仍紧紧握着支磨秃了笔锋的毛笔。

面前摊着一张皱巴巴的考卷,上面朱笔写的“落第”

二字,像两根淬了冰的针,扎得他眼生疼——这已是他第三次落榜了,十年寒窗,每日“三更灯火五更鸡”

,耗尽了家中的积蓄,也熬白了母亲的鬓,可终究还是一场空。

他深吸一口气,指尖微微颤抖,正要将考卷揉成一团扔进火盆,目光却扫过案头那本翻得卷了边的《李太白集》,扉页上,正是那句他曾无数次吟诵的“长风破浪会有时”

墨迹早已泛黄,纸页也带着岁月的脆感,可那七个字却像是有了生命,在跳动的烛火下熠熠生辉。

书生的手顿住了,他盯着那句诗,忽然想起白天在市集上听老说书人讲的——李白当年被唐玄宗“赐金放还”

,比他如今的境遇难上百倍,却依旧能写出这样气吞山河的句子。

“此刻的寒夜算什么?”

他喃喃自语,冻得紫的手慢慢握紧了手中的笔,“李白能破浪,我为何不能?”

烛火似乎忽然亮了些,映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光,那光里,有不甘,有倔强,更有重新拾起的勇气。

他小心翼翼地铺开一张新的宣纸,笔尖蘸满浓墨,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“长风破浪会有时”

,墨色透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