雁群飞过的余音还在空气里绕着,小侄子却拉着我往田埂跑,说要去看爷爷说的“大雁路标”
。
表哥跟在后面笑,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玉米饼,母亲则把布包往竹篮里一收,也跟着凑热闹:“正好去看看你爸种的油菜,说不定都冒花苞了。”
田埂上的草刚没过脚踝,沾着晨露,踩上去软乎乎的。
小侄子跑在最前面,忽然停在一丛淡紫色的野花前——和去年那个小男孩别在老农衣襟上的一模一样。
他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摘了一朵,踮着脚要往表哥衣襟上别:“爸爸,你看,像不像大雁的羽毛?”
表哥笑着弯腰,任由他把花别在胸口:“像,等会儿大雁飞回来,说不定会以为是同伴呢。”
正说着,远处传来父亲的声音,他站在油菜地边挥手:“快来看,油菜要开花了!”
我们跑过去,只见地里的油菜抽出了嫩黄的花穗,星星点点地缀在绿叶间,风一吹,像撒了把碎金。
父亲蹲下身,指着花穗说:“再过十天半月,这一片就全黄了,大雁飞过时,老远就能看见这片金,说不定会多盘旋两圈呢。”
小侄子趴在田埂上,小手轻轻碰了碰花穗,忽然抬头问:“爷爷,大雁知道这是你种的花吗?它们会不会记得这里的味道?”
父亲摸了摸他的头,目光望向远处的鹰嘴山:“会的,就像它们记得山的模样、河的声音,也会记得这片花的香。
它们每年飞回来,都在找熟悉的记号,这些花,就是咱们给它们留的记号啊。”
我望着眼前的油菜地,忽然想起去年冬天,父亲冒着寒风翻土播种的模样——那时雪还没化尽,他蹲在地里,裤脚沾着冰碴,却一遍遍说“开春雁回来,得让它们见着好看的”
。
原来那些藏在寒冬里的忙碌,都是为了给归来的雁群,添一道温暖的“路标”
。
正午的阳光渐渐烈了,我们坐在田埂上吃玉米饼,风里混着油菜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。
小侄子啃着饼,忽然指着天上喊:“又有大雁!”
我们抬头,只见几只大雁排着“一”
字,慢悠悠地从头顶飞过,啼叫声清亮,像是在回应我们的目光。
“这是先头部队吧?”
表哥掏出手机拍照,“等大片雁群来,咱们可得早点来占位置。”
母亲笑着点头,从竹篮里拿出冬枣干,分给我们:“去年晒的时候就想着,等雁来了,让它们也尝尝甜。”
夕阳西下时,我们往回走,小侄子的裤脚沾了泥,手里却攥着好几朵野花,一路哼着不成调的歌。
路过老槐树时,他忽然停住脚,指着树干上的刻痕问:“舅舅,这些道道是什么呀?”
我蹲下身,指着刻痕告诉他:“一道刻痕,就是大雁回来一次。
你看,这道新的,就是今天它们飞过的时候刻的。
等你明年再来,咱们再添一道,好不好?”
他用力点头,小手在刻痕上轻轻摸了摸,像是在和过往的雁群打招呼。
表哥站在一旁,看着孩子的模样,忽然说:“以前在城里,总觉得日子过得快,回来才现,慢下来等着雁归,等着花开,才叫过日子。”
风轻轻吹过,槐树叶“沙沙”
响,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田埂上,落在油菜地里,也落在老槐树的刻痕旁。
我望着眼前的景象——父亲扛着锄头走在最前,母亲牵着小侄子的手,表哥跟在后面拍着夕阳,忽然懂了“人生何处不青山”
的真正分量。
这“青山”
,从不是遥不可及的远方,是父亲种在地里的油菜,是母亲晒在竹篮里的冬枣干,是老槐树上逐年增加的刻痕,是我们站在田埂上,望着雁群飞过的每一个寻常午后。
就像大雁总会循着路标归来,我们也总会在这些细碎的温暖里,找到日子的根,找到前行的勇气。
夜色渐浓时,我们回到家,母亲把小侄子摘的野花插在玻璃瓶里,放在窗台上,月光照进来,花影落在墙上,像极了雁群飞过的模样。
小侄子趴在窗边,嘴里还念叨着:“明天我还要来等大雁,带小米喂它们。”
我知道,明天的天空或许还会有雁群飞过,明年的油菜还会开出金黄的花,老槐树上的刻痕也会逐年增多。
而我们,会一直站在这里,守着这片“青山”
,守着这些藏在日子里的盼头,等着每一次雁归,等着每一段温暖的重逢——就像等着时光里那些最动人的故事,一遍遍在这片天空下,缓缓展开。
槐叶落时盼雁还(续)
雪是夜里悄悄下的,清晨推开窗时,整个村子都裹在一层薄雪下。
老槐树的枝桠上积着雪,像披了件素白的衣裳,枝桠间挂着的残叶被雪压着,偶尔有片雪从叶尖滑落,“嗒”
地砸在地上,没入积雪里,没了声响。
桃树苗裹着草绳,雪落在草绳上,像给树干盖了层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