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4章 槐叶(1 / 5)

日子踩着槐叶的碎影往深冬里钻,先是几场冷霜染白了院角的枯草,接着又刮了两夜西北风,把老槐树最后几片蜷着的枯叶也卷走了。

如今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天空,像极了父亲手上暴起的青筋,唯有枝梢那只小木雁还立着——经了秋阳冬霜,木头的纹理愈清晰,晨起时裹上层薄霜,霜花凝在“明年见”

三个字的刻痕里,倒像缀了颗亮晶晶的星,在冷冽的空气里透着点温软的盼头。

这天晨起,我攥着父亲那把磨得亮的竹扫帚,正扫着院角残留的槐叶。

枯叶早被风吹得碎了,混着些细沙贴在青石板缝里,扫起来“沙沙”

响,倒成了这寂静冬日里少有的动静。

刚把碎叶拢成一小堆,院门口忽然传来“吱呀——”

一声悠长的响,是那扇旧木门被推开时特有的动静。

抬头望去,竟见城里亲家裹着件深灰色厚棉袄,脖子上绕着条枣红色围巾,手里提个蓝布兜子站在那儿,眉毛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雪粒子,像落了层碎糖霜。

“老槐!”

他隔着院子喊了一声,声音裹着寒气,却透着股热乎劲儿,“我揣了刚烙的糖饼,想着给你们添口热乎的!”

说着便迈过门槛进来,布兜子上还沾着几缕雪沫,一进门就化在暖融融的空气里,留下几点湿痕。

他身后跟着小侄子,穿件明黄色的小棉袄,像个滚圆的小太阳,蹦蹦跳跳地举着个玻璃罐,罐口用红绳系着块花布:“姑姑!

姑姑!

你看我攒的宝贝!”

跑到跟前才停下,小心翼翼地掀开布块,罐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几片槐叶标本——都是秋天落时挑的完整叶子,压得平平整整,叶脉清晰得像用墨笔细细描过,有的还带着点淡淡的黄绿色,没完全褪尽秋时的颜色。

“老师说这叫‘时光标本’,等春天槐花开,就能做成书签夹在‘雁归图’里,这样秋天的叶和春天的花,就能凑在一块儿啦!”

小侄子踮着脚,把罐子举到我眼前,眼里亮闪闪的,比罐子里的标本还耀眼。

父亲听见动静,从堂屋掀了棉帘出来,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烤红薯:“哎哟,这么冷的天,怎么突然跑来了?”

忙伸手接过城里亲家的布兜子,往屋里让,“快进屋暖和暖和,灶膛里还温着水呢。”

母亲也从厨房探出头,手里端着个粗瓷碗,碗里盛着刚熬好的姜茶,热气裹着姜的辛辣和红糖的甜香飘过来:“快喝口姜茶暖暖身子,我刚煮的,还冒着热气呢。”

城里亲家接过碗,捧着喝了一大口,哈出一口白气,笑着搓了搓手:“这不前几日画完了‘冬守图’,心里总惦记着,想着你们院里的老槐树,想着这时候的槐叶粥,就忍不住跑来了。”

说着便从布兜里掏出个卷轴,外面裹着层蓝布套,小心翼翼地展开——竟是幅装裱好的画。

纸上,老槐树下积了层薄雪,雪没没过青石板的边缘,却没盖严实树根处的那圈泥土,透着点生机;枝桠上挂着那只小木雁,翅膀微微倾斜,像在迎着风;树下摆着个黑铁炭盆,盆沿上搭着根铜火钳,旁边放着两盏粗瓷酒杯,杯沿还凝着点白霜;雪地里留着几串深浅不一的脚印,一串大的带着鞋印的纹路,一串小的像梅花,歪歪扭扭地从门口延伸到槐树底下,像是刚有人围着树站了许久,又慢慢走回屋去。

“这是给明年的‘雁归雁去图’添的冬景,”

城里亲家指着画里的炭盆笑,指尖轻轻碰了碰画纸,“想着冬天你们守着老槐树,总得有盆炭火才暖,不然这日子就太冷清了。

等春天大雁回来,这炭盆旁就能添上刚摘的槐花,再画个小竹篮,让春和冬连着,日子也能串得热热闹闹的。”

父亲凑过去细看,手指拂过画里的老槐树:“画得真像!

这枝桠的劲儿,跟咱院里的一模一样,还有这小木雁,连刻痕里的霜花都画出来了,比真的还传神。”

正说着,院门口又传来脚步声,抬头一看是张叔,扛着捆干柴进门,柴枝上还沾着点雪,身后跟着表哥,手里提个竹筐,筐沿搭着块白布,掀开一看,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蜜饯,有山楂的、海棠的,还有几包金黄的槐花蜜饯,是城里特产的玩意儿。

“听说城里亲家来了,”

张叔把干柴靠在灶房墙角,拍了拍手上的灰,“我一早去后山砍了捆干柴,都是耐烧的老松木,晚上把灶膛烧旺了,煮锅槐叶粥!”

表哥也笑着接话:“这蜜饯是城里寄来的,想着婶子爱吃甜的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