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7章 春信又至(1 / 4)

冬雪是踩着年关的脚步来的,一夜之间就把老槐树裹成了银枝玉桠。

枝桠上积着的雪蓬松松的,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,落在堂屋窗棂上,化成细细的水珠,顺着玻璃蜿蜒而下,倒像是给窗里挂着的“画展喜归图”

镶了圈水痕。

这幅画已在堂屋挂了整月,绫边被母亲用浆糊补得平平整整,每逢雪后初晴,阳光就会穿过窗棂,斜斜地洒在画心。

金粉描过的小木雁刻痕最先被照亮,先是泛着淡淡的银光,等日头爬得高些,就成了暖融融的金红,连画里石桌上那碗槐叶茶,都似要透出热气来——茶水里飘着的槐叶是浅绿的,杯沿凝着的水珠仿佛刚从井里捞出来,连画中槐叶茶的清苦,都浸着冬日炭火的温甜。

小侄子总爱趴在画前的矮凳上,下巴抵着桌面,指尖轻轻摸着画里的小木雁,数到第六只时,就会把脸贴得更近,对着“画展喜归”

的刻痕小声念叨:“等开春大雁回来,你就能有新伙伴啦。”

他的指尖带着孩子气的温热,蹭得画纸边缘微微卷,母亲坐在旁边的竹椅上缝布片,见了就笑着拍他的手背:“慢些摸,别把画蹭坏了,这可是要跟着‘归雁展’去城里的宝贝。”

说着把手里缝好的槐叶布片递给他——那是用去年的蓝布做的,上面绣着片小小的槐叶,针脚歪歪扭扭,是母亲特意学的花样,“给你缝在新褂子上,开春开展时穿,像小木雁一样精神。”

腊月二十三那天,是祭灶的日子。

巷口的红灯笼刚挂好,红绸带还飘着雪粒,就听见巷口传来“咯吱咯吱”

的踩雪声。

探头出去看,是周馆长踩着深雪来了,黑色的羽绒服上落了层白霜,帽檐下的耳朵冻得通红,身后跟着两个穿亮黄色羽绒服的年轻人,每人手里各提一个印着“市文化馆”

的硬纸箱,箱底沾着的雪在青石板上拖出两道湿痕。

“可算到了!”

周馆长搓着冻得僵的手进屋,刚摘下帽子,就有雪沫子从梢掉下来,落在炭火盆边,“提前给大伙拜早年!

市里催着要专题册的样刊,我想着赶在祭灶前送过来,让大伙年前就沾沾喜气。”

年轻人把纸箱放在八仙桌上,打开时“咔嗒”

一声响,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——最上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证书,封皮烫着金箔字“文化传承示范点”

,边角还裹着透明的塑料膜,摸上去滑溜溜的;下面是几本烫金封面的画册,封面用哑光纸印着小侄子去年捡槐叶的照片:他蹲在老槐树下,手里攥着片黄透了的槐叶,仰头望着枝桠上的小木雁,阳光落在他的顶,连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可见。

照片旁边用隶书写着五个字:“时光里的约定”

,墨色里掺了金粉,在灯光下泛着细闪。

“市里的专题报道在公众号上,三天就破了十万阅读!”

周馆长翻开画册,指尖划过内页的照片,“你看这页,是小侄子在‘等雁图’前讲故事的特写,有个上海的老读者留言,说想起了老家院后的老槐树,小时候他也在树下做过木鸟,后来树被砍了,看了咱们的故事,就想开春带孙子来看看;还有个省城的老画家,特意托人送了十支狼毫笔和两刀生宣,说让孩子们把故事画得更久些,别断了这念想。”

他说着从纸箱里抽出块红绸布包着的牌匾,展开时“文化传承示范点”

七个金光大字晃得人眼亮:“开春咱们办个‘归雁展’,就设在老槐树下,把‘四季图’‘秋约图’‘画展喜归图’都挂在枝桠下,再把孩子们的画稿、小木雁、画册都摆上,还要请镇上的戏班子来唱两段,让老槐树的约定,真的走出巷子,走到更远的地方去。”

这话像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院里,瞬间就热闹起来。

父亲当即就往柴房走,翻出那个落了灰的工具箱——里面的刨子、凿子都是他年轻时用的,木柄被磨得亮,他拿出块珍藏的老槐木料,是前年槐树修剪时锯下的枝桠,纹理里还留着当年槐花蜜浸透的浅黄:“第七只小木雁,就得用这料,刻上‘归雁展喜’,要比之前的都精致些。”

母亲则打开东厢房的柜子,把晒干的槐叶、槐花一股脑儿倒在竹筛里,槐叶是去年深秋晒的,还带着淡淡的青气,槐花是春天摘的,干了也透着浅白:“得提前酿槐叶酒,蒸槐花糕,展子开的时候,让客人尝尝咱们老槐树的味道。”

她边说边挑拣槐叶,把碎了的捡出来,留着煮茶,完整的就用来酿酒,手指上沾了槐叶的绿渍,像染了春天的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