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9章 一纸长信寄清欢(3 / 5)

灯笼晃得更厉害了。那些灯笼挂在巷口的老槐树上,有的是油纸糊的,有的是素色绢面的,上面印着各式纹样:有玉兔蹲在桂树下捣药的,耳朵竖得尖尖的;有嫦娥披着广袖,指尖碰着桂树枝桠的;还有小小的月亮船,载着满船的桂花,飘在淡蓝色的夜空里。暖黄的光透过灯面,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,有的像跳跃的兔子,有的像舒展的桂叶,像极了幼时我和小伙伴提着灯笼追逐的模样。

那时我手里的灯笼是奶奶做的,竹篾扎的骨架,外面糊着雪白的宣纸,上面是我用蜡笔涂的歪歪扭扭的月亮和兔子。灯笼柄是打磨光滑的竹棍,握在手里温温的。每到中秋夜,我就和巷口的阿明、阿妹一起,提着灯笼在巷子里跑,灯笼穗子在身后飘着,像小尾巴似的。我们比谁的灯笼亮,比谁的图案好看,跑累了就坐在老槐树下,分食一块月饼,听阿明的爷爷讲“玉兔捣药救嫦娥”的故事。那时总觉得中秋夜很长,长到能把所有故事听完,能把所有月饼吃完,长到以为这样的夜晚会一直继续下去。如今才懂,中秋夜的“长”,从不是时光走得慢,而是心里装着太多的惦念——惦念着远方的父母是否添了厚衣裳,惦念着家里的桂树是否又开了满枝满桠,惦念着下一个中秋,能否不用隔着屏幕说“团圆”,而是真真切切地和牵挂的人坐在一起,再赏这轮不变的月,再聊那些藏在岁月里的小事。

抬头再看月亮,它依旧悬在墨色的天幕上,清辉如初。没有云絮遮挡,它像被清水洗过的玉璧,温润而明亮,边缘晕着淡淡的银晕,把周围的夜空染成了浅紫色。远处的屋顶被月光照得泛着淡蓝的光,树梢的轮廓清晰可见,连巷口那株老槐树上的枯枝,都被月色描上了一层银边。忽然想起张若虚在《春江花月夜》里写的“皎皎空中孤月轮”,可这月亮哪里是“孤”的?它照着故乡庭院里的石凳,也照着异乡出租屋的窗台;照着饭桌上团聚的笑脸,也照着手机屏幕前思念的眼眸;照着孩童手里晃动的灯笼,也照着老人鬓边的白发。它像一双温柔的眼睛,静静地看着人间的岁岁年年——看着我们从攥着月饼糖渣的孩童,长成背着行囊远走他乡的大人;看着我们从不懂离别,到学会把牵挂藏在“中秋快乐”的问候里。它始终用同一片清辉,把我们与牵挂的人悄悄连在一起,不管隔着几座山、几条河,只要抬头望见它,就知道“我们共赏着同一轮月”,这份联结,从来不曾断过。

桌上的桂花茶凉了些,我起身去厨房添了些温水,又从玻璃罐里舀了一勺温蜂蜜。那蜂蜜是去年母亲寄来的,罐身上贴着她手写的“桂花蜜”标签,字迹带着她特有的娟秀,边缘还沾着一点桂花的碎末。蜂蜜倒进茶杯里,琥珀色的蜜液顺着杯壁缓缓流下,与浅黄绿色的茶水融在一起,搅开时,杯底沉淀的干桂花慢慢浮上来——那些桂花是去年秋天我自己晒的,小小的花瓣皱巴巴的,泡在水里却渐渐舒展,在月色下泛着淡金色的光,像撒在茶里的小星星。

喝一口茶,清甜里带着淡淡的桂香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涩——那是干桂花本身的味道,不浓烈,却恰好中和了蜂蜜的甜。这味道像极了中秋的滋味:有家人团聚的甜,有异乡思念的涩,有回忆里的暖,也有对未来的盼。可正是这些滋味混在一起,才成了最真切的“人间味”,像寒夜里的暖炉,像雨天里的伞,妥帖地裹着我们的心,让我们知道,即便有离别、有牵挂,这人间依旧有值得奔赴的温暖。

或许明日醒来,巷子里的桂香会淡一些,昨夜的月色会藏进云层里,桌上的月饼盒会被收进橱柜,杯底的桂花也会沉淀下去。但今夜的这份“清欢”,会像一颗被月光浸润过的糖,悄悄藏在记忆的匣子里。等日后某个寻常的夜晚,或许是加班回家的路上,或许是某个安静的黄昏,只要想起这轮月亮,想起这满径的桂香,想起那句带着温度的“中秋快乐”,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暖意,像有人轻轻拍了拍你的肩,告诉你“别慌,牵挂的人都在”。

毕竟,中秋从来不是转瞬即逝的一夜月色,不是吃完一块月饼就结束的仪式,而是藏在岁月里的“念想”——是母亲手里刚蒸好的桂花糕,热气腾腾的,咬一口满是桂香;是父亲泡在酒坛里的桂花酒,酒液金黄,等着来年开封时的醇厚;是远方朋友寄来的月饼,包装上贴着她手写的便签:“记得吃,就当我陪你过中秋啦”;是每一次抬头望见月亮时,心里涌起的那句轻声感叹:“真好,我们共赏着同一轮月”。这些念想,像一颗颗小石子,投在时光的河里,泛起的涟漪,就是我们心里最温暖的回忆。

愿这念想,能陪着你走过秋冬的寒凉,走过春夏的忙碌,等到下一个中秋,再带着新的故事——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