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鞭轻响,马车顿时动了起来。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“咔嗒咔嗒”直响,却比寻常马车轻了许多,显然是那层厚布起了作用。张希安靠在车厢壁上,装作打量四周的模样,手指悄悄摸向羊毛毡的边缘——毡子下是坚硬的木板,敲上去的声音闷闷的,不像是空的,倒像是藏了东西。
他正想再仔细摸索,刘勇突然开口:“汪海兄弟,你以前是做什么的?看你身手不错,不像是常年混市井的。”
张希安心里一紧,面上却露出苦涩的笑容:“别提了,以前在江南跟着个绸缎庄的老板当伙计,后来老板欠了债跑了,我没了生计,才一路往北来,想找个活计。”他故意顿了顿,叹了口气:“要是早遇到刘大哥,也不至于在外头颠沛流离这么久。”
这话正好说到刘勇心坎里,他拍了拍张希安的肩膀:“放心,跟着我,少不了你的好处。”说着,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,打开里面是几块酱肉,递了一块给张希安:“垫垫肚子,路上还得一会儿。”
张希安接过酱肉,谢了一声,慢慢嚼着,眼睛却没闲着,借着微光打量刘勇——他的指甲缝里藏着些黑色的粉末,像是煤屑,又像是某种染料,身上除了汗味和酒气,还有一丝极淡的火药味,若不仔细闻,根本察觉不到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马车突然慢了下来,刘勇掀开棉帘看了一眼,对外面喊了声:“停车。”马车稳稳停下,他对张希安说:“兄弟,前头没官道了,换船走水路更稳当。”
张希安点头称是,跟着他下了车。外面已是漆黑一片,只有天上的月亮洒下淡淡的清辉,勉强能看清周围的景象——这里是一处河岸,岸边停着一艘乌篷船,船身漆黑,在夜色里几乎与河水融为一体。岸边的芦苇长得一人多高,风一吹,“沙沙”作响,像是有人在暗处窥探。
乌篷船不大,船舱里只能容下三四个人。船篷压得极低,几乎要碰到人的头顶,舱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,混着河水的腥气和鱼腥味,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。船夫是个沉默的老头,穿着件破烂的蓑衣,脸上蒙着块黑布,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,见他们上来,也不说话,只是拿起船桨,轻轻一点岸边,船便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。
船行得极稳,几乎感觉不到晃动。张希安靠在船舱壁上,装作闭目养神的模样,耳朵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——除了船桨划水的“哗啦”声,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狗叫声,以及更远处的打更声,约莫是亥时了。他悄悄摸出怀里的碎瓷片,在指尖摩挲着,心里盘算着:按照路程,若是顺利,天亮前应该能到盐帮的据点,就怕中间出变故。
约莫一个时辰后,船慢慢靠了岸。张希安跟着刘勇下船时,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岸边的界碑——碑石上刻着“花岗码头”四个大字,字迹模糊,边角已经风化,显然是有些年头了。他心里一惊:在海安县衙查看地图时,这花岗码头早在三年前就因河道淤塞废弃了,如今连守渡的老卒都不在了,盐帮怎么会选在这里落脚?
“花岗码头?”张希安故意露出惊讶的神色,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,“我前几日听人说,这里早就废了,怎么还有人用?”
刘勇正弯腰付钱给船夫,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正常,这儿荒废多年,杂草比人还高,官府早就不管了。”他凑近了些,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:“要不是运的东西见不得光,谁愿意绕远路来这鬼地方?”说罢,他揽着张希安的肩往里走,手指却在他肩上悄悄用力,像是警告:“跟紧我,别走丢了。这附近荒得很,岔路里常有野狗,被咬了可没人给你治。”
张希安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,脚下的路坑坑洼洼,满是碎石和杂草,偶尔还能踩到不知名的小动物尸体,发出“嘎吱”的声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他悄悄数着步数,每走一百步,就用脚尖在地上划个小小的记号——这是他与王康约定的追踪信号,若是后续有人跟来,顺着记号就能找到方向。
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,远处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光,随着脚步靠近,渐渐看清是座灰扑扑的仓库。仓库的墙体是用青砖砌的,墙皮剥落了大半,露出里面的黄土,几处墙角还长着青苔,显然是常年没人打理。仓库的大门是厚重的木门,门板上布满了裂缝,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,却没锁上,只是虚掩着。
刘勇上前几步,抬手敲了敲门,节奏古怪——敲三下,停两秒,再敲两下,最后又敲三下。张希安将这节奏默默记在心里,手指在袖中轻轻比划着,确保不会记错。
“清明下雨。”刘勇轻声开口,声音压得极低,像是怕被人听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