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租车里暖气开得很足。
苏小小的身体却冷得像一块冰,整个人缩在李明怀里,抖得不成样子。
她的哭声已经没了调子,不是呜咽,更像是溺水者在水面下发出的最后声响,绝望,且用尽全力。
劣质的眼线和睫毛膏糊成两条黑色的水道,在她惨白的脸上纵横交错。
李明没动,也没说话。
他像一截被冬雨泡透的烂木头,僵硬地杵着。
怀里女孩的眼泪和鼻涕迅速浸透了他胸前那件旧外套,那片湿热黏腻的触感,让他胃里一阵翻腾。
他的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,指尖划开手机屏幕。
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。
二手车软件的图标安静地躺在那里。
他点了进去,找到“我的发布”,相册里是他前几天刚洗干净的大众轿车。
照片里,车身在阳光下反射着干净的光,那是他亲手打的蜡。
副驾驶的遮阳板后面,还夹着一张过期的停车券,上面有前妻随手画的简笔画笑脸。
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三秒。
然后,手指在屏幕上敲击,编辑文字,动作快得没有一丝停顿。
【个人一手车,大众,车况精品,无事故,急售,价格可屠龙。】
点击发布。
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。
他把手机塞回口袋,动作干脆,像是扔掉一个烧完的烟屁股。
回到家,李明拧开门锁。
那股混杂着消毒水和苏小小身上廉价玫瑰香水的气味,再次扑面而来。
苏小小从他怀里弹开,像一只受惊的兔子,低着头,一言不发地冲进卫生间。
“哗——”
水声响起,带着一种要把自己搓掉一层皮的狠劲。
李明没管她。
他走到客厅,推开了所有的窗户。
深夜十二点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,吹散了屋里令人窒息的味道,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。
他没开灯,把自己摔在沙发上,听着卫生间里狂暴的水声,和自己胸腔里沉闷的心跳。
这一夜,无人入眠。
天刚蒙蒙亮,李明的手机就跟催命符一样响了。
一个油腻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,带着还没睡醒的含混。
“哥们儿,你那车,我看了,‘价格可屠龙’?有意思。我十五分钟到你楼下,要是真急卖,我今天就帮你把龙给屠了。”
十五分钟后,楼下。
一个穿着紧身夹克、脖子上挂着能拴狗的粗金链子的中年男人,正绕着李明那辆大众车转悠。
他用指关节“梆梆”地敲了敲引擎盖,声音在清晨空旷的小区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发动机听着有点虚啊,公里数也忒高了点。”
他拉开车门,一屁股坐进去,屁股在驾驶座上使劲颠了颠,仿佛在测试避震,又像是在宣示所有权。
“内饰磨损也够呛,你看这方向盘,都包浆了。哥们儿,你这车,平时没少跑黑车吧?”
男人钻出车,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,深深吸了一口,然后把烟雾全喷在李明的脸上。
他用下巴指了指车,咧开一口黄牙。
“你这车,放市场上慢慢磨,运气好能卖个五万出头。但你这标题写着‘屠龙’,说明是急等钱救命。我懂。”
他伸出四根粗短的手指。
“给你个实诚价,四万二。现在,立刻,马上转账。多一分都没有。”
他盯着李明,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头待宰的猪。
“怎么样,哥们儿?卖不卖?过了这个村,可就没这个店了。”
李明看着那辆车。
上个月刚换的轮胎,上周刚做的保养,脚垫都是新买的。这辆车陪他熬过了离婚后最难的日子,是他仅存的、能载着自己到处去的移动堡垒。
他没有讨价还价。
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把有些磨损的车钥匙,手腕一抖,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,准确地落在了车贩子的手里。
“卖。”
一个字,从牙缝里挤出来,干涩,沙哑。
手机嗡嗡震动,一条银行到账短信。
【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