^建安十四年八月,皇长子陆晏回被册封为储君,正位东宫。
九月初二,是储君迎娶太子妃的大日子。
这一日,姜晚几乎没得睡。
前半夜她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,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,不停地躁动,搅得她不得安宁,根本睡不着。
等好不容易心绪平宁了几分,天蒙蒙亮了。
沈容华领着喜娘们来了,她也彻底没得睡了。
这一日,姜晚像个提线木偶任由喜娘跟宫人们侍弄,沐浴、绞面、穿戴、打扮……
宫制的喜服繁复奢华。
衣料是贡品云锦,以纯金线缂织出翱翔九天的凤凰暗纹,行动间,光影流转。广袖与裙摆迤逦在地,绣着繁复层叠的图纹与祥云,上面还满缀细小的珍珠与宝石,闪耀着璀璨光芒。
姜晚被其惊艳的同时,还有一个感觉。
重!可太重了!
少说几十斤,尤其还有那凤冠。
以纯金为基,累丝成龙凤盘旋之态,以各色宝石镶嵌,精妙绝伦,华贵不可方物。垂下的珠珞由数百颗滚圆均匀的东珍串成,轻轻摇曳在她额前鬓边,美得叫人移不开眼。
太子临门的瞬间,沈容华紧紧拉住女儿的手,舍不得松开。
这颗掌上明珠,在她手心里捧着的时间实在太短,她万分难舍。
但是就算再不舍,也还是得放手。
女儿不可能永远承欢膝下,她迟早要奔赴自己的人生。
拜别父母前,姜定远温声祝福,念起诗经那句,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——”
出门那刻,众人瞧见,那位领兵多年,从来冷硬坚毅的虎威猛将,悄悄红了眼。
姜哲背她出的府门。
他背脊宽厚,背着她平稳而行,在喜乐锣鼓与宾客欢笑声中,姜晚听见阿兄低沉的声音传来。
“阿晚,安国公府永远是你的后盾。若来日他对不起你,你不必隐忍。”
姜晚眼眶一热,伏低身子在姜哲耳旁道了声,“……好。”
之后,入凤辇,入宫,祭告宗室,拜天地,谢君恩,接受百官朝拜。
流程冗长繁复,好在全程都有礼官一路提示,姜晚才不至于出错。
如此折腾了好半天,她终于得以喘息,被送入东宫。
姜晚端坐在喜床上,龙凤被褥正中,有轻微的异物感,她知道那是象征早生贵子的红枣、花生、桂圆等物。
被忙碌短暂冲散的紧张忐忑感,又重新席卷而来。
她呼吸不由加重,用力平复着心绪。
这时,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,一步步,仿佛踏在她的心尖上。
她听见宫人恭敬地问安,还有大门打开的动静,一双绣着金丝龙纹的靴子停在了她的面前。
她下意识地抬眸,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里。
陆晏回一身大红喜服,金冠玉带,那双惯常清冷、令人不敢逼视的凤眸,此刻眼尾微扬,其中漾开的笑意如春水融冰,清亮得能映出她的身影。
他双目灼灼地望着眼前娇美的人儿,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与欢喜,“阿晚,你好美。”
他曾无数次想象她穿上嫁衣的美态,但真正目睹时,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还是远远不及,不及她真人的万分之一。
镶嵌着东珠的流苏凤冠之下,眉心的赤金花钿衬得她肤白胜雪,口含朱丹,粉颊含春。
分外娇美。
陆晏回目光向下,视线落在她红艳欲滴的唇瓣上,那目光恍若实质,灼得她有些承受不住。
此时,宫人端来合卺酒。
两人举着杯,目光交缠,在喜娘的吉祥话中,缓缓饮下杯中酒。
接着是结发。
姜晚望着那簇交缠在一起的发丝,眼底莫名发热。
又有宫人送来膳食。
陆晏回拉过她的手,温声说话,“饿了吧,先吃点东西。”
先……
姜晚耳根子红了红,随着他的牵引起身,坐在桌前。
都是素日里爱吃的食物,明显是陆晏回安排人置办的。
换做往日,她肯定大快朵颐,今日却有些味同嚼蜡,机械般张嘴咀嚼吞咽。
实在是边上的目光太过灼人,她想忽视都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