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……某只盼卸甲归田,回那淮水之畔的老家,置办几亩薄田,结几间草庐。”
“春种秋收,夏捕冬藏;闲时温一壶老酒,看儿孙绕膝。马放南山,刀枪入库……便是此生最大快意了。”
苏烈神情里,是真切的向往。
城头的风似乎凝滞了一瞬。
苏慕白看着苏烈眼中那抹难得的憧憬,唇角那丝淡然的弧度依旧,说出的话却如冰锥刺破暖意。
“平定突厥,开疆拓土,此乃本朝立国以来未有之大功勋。”
他语气平淡,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。
“然大帅可知,功高震主,于史册中,几成死局。”
苏慕白顿了顿,目光如无形的丝线,缠绕住苏烈骤然僵硬的表情。
“功成之日,恐非朔方军凯旋之时,恐为其……没落之始。”
苏烈脸色猛地沉下,方才的畅想之色瞬间褪尽,化作铁青。
“苏大人!”
他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急促与本能地抗拒。
“慎言!此等大逆之言,岂可宣之于口!陛下……”
“陛下如何?”
苏慕白截断他,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。
“神都贾府之事,荣国妃幽囚深宫,百年勋贵顷刻崩塌。”
“陛下行雷霆手段,何曾有过一丝转圜余地。收缴兵权,不过寻常之事。”
他向前微倾,声音压得更低,却字字砸在苏烈心头。
“大帅在朔方军中威望,如日中天,士卒只知苏帅,不知天子者,又岂在少数。”
“如此情势,以当今陛下之心性……大帅以为,仅凭卸甲归田四字,便能置身事外,安享林下之乐么?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,朝堂漩涡,早已为将军备下。”
一番话落,城头死寂。只有风穿过垛口的呜咽,和远处守军甲叶偶尔的摩擦声。
苏烈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,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。
他下意识地紧紧攥住腰间的剑柄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被戳破心事的灰败。
苏烈猛地别开脸,不敢再看苏慕白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,胸膛剧烈起伏,粗重的气息带着压抑的咆哮意味。
“够了……苏大人!莫要再说了!此等非臣子所宜论!”
他几乎是低吼出来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然而那声呵斥,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,更像是内心巨大恐惧与无力感交织下的虚张声势,而非真正的威严。
苏慕白静静地看着他,眼神深邃。苏烈的反应印证了他的判断。
这位统帅万军、令突厥闻风丧胆的大帅,在战场上是指挥若定、纵横捭阖的雄鹰。
可一旦面对朝堂之上那无形却更为致命的暗流,其底色便是一个纯粹的军人——重情义,轻权谋,信奉忠勇,厌恶诡谲。
当年若非岳父林如海明察秋毫,于军需贪墨的污水中力证其清白,苏烈早已是黄土垄中枯骨,哪还有今日统御朔方、威震北疆的荣耀。
权谋之术,非其所长,亦非其愿。
他对朝廷的忠诚毋庸置疑,可这份忠诚下潜藏的忧惧,此刻被苏慕白无情地揭开,让他如坠冰窟,手足无措。
苏烈避开苏慕白的目光,死死盯着脚下斑驳的城砖缝隙里一株顽强钻出的枯黄草梗,仿佛要将那点微弱的生机看穿。
寒风卷着关外特有的沙尘气息,掠过城墙,扬起苏慕白深绯官袍的一角,也吹动了苏烈玄色披风的下摆。
两人之间的沉默,沉重得如同压在紫荆关上的整片铅灰色天空。
关墙之下,戍卒换防的口令声远远传来,清晰而冰冷,提醒着此地无时无刻不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下。
良久,苏慕白才缓缓开口,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,声音依旧平静,却已不再咄咄逼人,更像是在铺陈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。
“大帅忠勇,日月可鉴。”
“然神都非沙场,人心之险,尤胜突厥弯刀。”
“狡兔死,走狗烹,非是虚言。陛下……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用词。
“陛下行事,素来只问结果,不问情由。”
“贾府昔日何等煊赫,转眼便是冢中枯骨。”
“待北疆平定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