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关码头,水师大营。
往日里喧闹的码头,此刻寂静无声。
江面上,除了几艘巡逻的快船,再无一艘民船。数万水师官兵,全副武装,沿着江岸列开阵势,气氛肃杀到了极点。
当“镇远号”那庞大而狰狞的钢铁身躯,出现在江面尽头时,即便是早已见过无数次这艘巨舰的将士们,依旧感到了发自灵魂的震撼。
它像一头从深海归来的远古巨兽,带着一身的风霜与杀气,缓缓靠向码头。
朱标站在码头最前方,身着太子常服,身后是东宫的一众属官。
他静静地看着那艘船,看着那个即将从船上下来的弟弟。
巨大的钢铁舷梯放下。
身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朱棣,第一个走了下来。
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远航归来的喜悦,只有一片化不开的阴霾。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。
兄弟二人,四目相对。
没有客套,没有寒暄。
“大伯怎么样了?”朱棣开口,声音嘶哑。
“还昏迷着。”朱標的聲音同樣疲憊,“跟我来。”
两人并肩而行,走向早已备好的马车。身后的属官和亲卫,都识趣地保持着距离。
马车内,只有兄弟二人。
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朱棣的拳头,捏得咯吱作响。
朱标将锦衣卫的调查结果,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。
“死士,剧毒,线索全无……”朱棣听完,冷笑一声,“好干净的手段。”
“我怀疑,是冲着新政来的。”朱标沉声道,“大伯是新政的推手,他倒了,新政自然就进行不下去了。”
“那些老家伙?”朱棣眼中杀机一闪。
“只是怀疑,没有证据。”朱标摇了摇头,“我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,也没找到一丝有用的线索。对方,藏得很深。”
“藏得再深,也是狐狸,总会露出尾巴。”朱棣的声音冷酷,“他们以为大伯倒了,太子就好欺负了。他们错了。”
“四弟,你有什么想法?”朱标看向他。
“很简单。”朱棣伸出两根手指,“第一,查内鬼。刺客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大伯书房的位置,并且避开了大部分明哨暗哨,府里一定有内应。”
“第二,打草惊蛇。既然他们藏着,我们就逼他们出来。他们不是想废掉新政吗?那我们就把新政,推行得更彻底,更激进!他们越是反对什么,我们就越是做什么。他们忍不住跳出来的时候,就是他们的死期!”
朱标的眼睛亮了。
他之前只想着如何稳住局势,如何去“查”。而朱棣的思路,却是主动出击,去“逼”。
一个守,一个攻。
“好。”朱标重重点头,“就这么办!”
马车很快抵达了皇商府。
当朱棣走进那间寂静的卧房,看到躺在床上,面无血色,依靠着奇特器械维持生命的陈玄时,这位在尸山血海中都未曾皱过眉头的铁血亲王,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他缓缓走到床边,单膝跪下,伸出颤抖的手,轻轻握住陈玄冰冷的手掌。
“大伯……”
他的声音哽咽,再也说不出一句话。
他从未想过,这个如神似魔,无所不能的男人,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。
“四弟……”朱标拍了拍他的肩膀,声音低沉,“大伯会没事的。”
朱棣深吸一口气,缓缓站起身。
他眼中的悲伤和脆弱,在站起身的瞬间,尽数敛去,取而代之的,是火山爆发前的死寂。
“太子哥哥,我们去见父皇吧。”
……
奉天殿,暖阁。
朱元璋穿着一身常服,坐在龙椅上,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。
他面前的地上,跪着锦衣卫指挥使毛骧,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
“废物!通通都是废物!”朱元璋将手中的一份奏报,狠狠地摔在毛骧的脸上,“三天了!连个屁都查不出来!朕养你们这群鹰犬,是让你们吃干饭的吗!”
“陛下息怒,臣……臣罪该万死!”毛骧磕头如捣蒜。
“息怒?”朱元璋猛地站起身,像一头暴怒的狮子,“那是咱的亲大哥!当年在死人堆里,是他把咱背出来的!现在,他在咱的眼皮子底下,被人害成这样,你让咱怎么息怒!”
“咱要杀人!把那些该死的东西,一个个都揪出来,剥皮萱草,诛他九族!”
滔天的杀气,充斥着整个暖阁,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。
“启禀陛下,太子殿下,靖海王殿下求见。”
朱元璋的怒火稍稍收敛,他重新坐下,沉声道:“让他们进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