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墙之上,夜风猎猎,吹动着朱元璋的龙袍衣角。
他的目光从下方那片为金钱而癫狂的人潮收回,落在了身旁一脸忧色的太子朱标身上。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,看不出喜怒。
“父皇,大伯他……”朱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“这般将国之重器与商贾之利捆绑,若是将来,那些手握重金的股东,反过来要挟朝廷,干涉国策,那该如何是好?”
“这天下,究竟是姓朱,还是姓‘股’?”
这个问题,如同一根毒刺,精准的扎进了朱元璋心中最敏感的地方。
他是谁?他是大明朝的开国皇帝,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,将这片土地从蒙元手中夺回来的太祖!他一生最引以为傲的,就是皇权独揽,乾坤独断。
可现在,他最信赖的大哥,却当着他的面,将他引以为傲的皇家舰队,拆分成了一份份“股份”,明码标价的卖给了那些浑身散发着铜臭的商人。
更让他感到憋屈的是,他竟然无法反驳。
因为国库里,确实没钱。因为那些商人的贪婪,确实在短短一个时辰内,就为大明筹集到了足以让户部尚书幸福到昏厥的天文巨款。
朱元璋沉默了许久,久到朱标都以为他要发怒。
他却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,那口气中,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。
“标儿,你记住。”朱元璋的声音嘶哑,像是在对自己说,又像是在教导儿子,“咱以前总以为,皇帝,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东家。这江山社稷,就是咱的产业。咱想让谁活,谁就活。想让谁死,谁就死。”
“可你大伯今天,给咱上了一课。”
“他让咱明白,这世上,还有一种比皇权更厉害的东西。”朱元璋的拳头,无声的握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“那就是‘规矩’。”
“当所有人都认他的‘规矩’,用他的‘金票’,买他的‘股份’时,他,就成了比皇帝还大的东家。因为他不用刀,不用枪,就能让全天下最有钱的人,为他卖命。”
朱标听得心神剧震,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皇,流露出如此近乎认输的神态。
“那……那我们……”
“咱不知道。”朱元璋摇头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“但咱知道一点。这天下,必须姓朱!谁敢伸手,咱就剁了谁的爪子!哪怕那个人……是你大伯,也一样!”
这番话,与其说是说给朱标听,不如说是朱元璋在给自己鼓劲。
然而,就在这时,疯狂的募股热潮已经接近尾声。
最终的数字,被钱万三用颤抖的声音,在高台上公布了出来。
“总计……总计认购金额,五千二百万两白银!”
这个数字,相当于大明朝廷近十年的财政总收入!
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朱元璋和朱标,听到这个结果,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。
他们亲眼见证了,资本的力量,究竟有多么恐怖。
……
是夜,奉天殿暖阁。
陈玄被朱元璋一纸密诏,连夜召入了宫中。
没有了白天的喧嚣,暖阁内只剩下君臣,或者说,兄弟三人。
朱元璋屏退了所有下人,亲自给陈玄倒了一杯茶,动作却有些僵硬。
“大哥,你今天这一手,玩的漂亮。”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,“五千多万两白银,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。有了这笔钱,别说三艘定远舰,就是三十艘,咱也造的起。”
他顿了顿,抬起眼,目光如刀,直刺陈玄。
“可咱现在,心里不踏实。”
“今天,你为了造船,可以卖舰队的股份。那明天,你为了修路,是不是可以卖驰道的股份?后天,为了开矿,是不是可以卖矿山的股份?”
“长此以往,我大明的江山,岂不是被你一块一块,全都卖给了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?”
“到时候,我这个皇帝,下的圣旨,还有没有用?是不是得先拿到你那个什么‘股东大会’上去,让他们投票表决?”
一连串的质问,如同连珠炮,每一个字都砸在暖阁的地板上,掷地有声。
空气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朱标紧张的站在一旁,手心里全是汗。他知道,这是父皇最后的底线。这也是新旧两种思想,最根本的一次碰撞。
陈玄静静的听着,脸上没有丝毫波澜。
他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,抿了一口。
然后,他才缓缓的抬起头,看着一脸紧绷的朱元璋,问出了一个问题。
“重八,我问你,是土匪厉害,还是东家厉害?”
朱元璋一愣,没明白他的意思:“这还用问?当然是土匪厉害,他们有刀!”
“不。”陈玄摇了摇头,“土匪抢了一票,吃饱喝足,下次还得冒着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