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五府总于天官,事无巨细,皆由天官先断后闻。”
高殷放下情记,看向臣子们:“西贼虽然换了个国主,主政的仍旧是宇文护啊。”
底下发出笑声,以示对周国的讥讽,高殷继续翻开下一件情记:“陈国合州刺史裴景徽,欲内附于我国。”
裴景徽是王琳兄长王珉的女婿,如今随着齐国与王琳势涨,他的地位也开始尴尬,想是受到了国内的压力。
“若得合州,则建康可下矣!”
“纵是不过江,也能将陈军压制在长江以南,再无翻覆之力,陈氏不日将亡矣!”
几名臣子纷纷庆贺:“得此信报,是天子的洪福啊!”
合州就是安徽合肥,也就是三国的庐江,周瑜的老家。这个地方已经极其接近建康了,拿下这里,几乎可以说已经饮马长江,打出和拓跋焘一样的战绩,只要稳稳吃住剩下的土地,南陈的头上就悬着高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随时可能领略齐国的兵锋。
也因此,合州之地不好轻与,这就跟上党太守冯亭降赵的逻辑一样,因为上党是战略要地,对赵国的意义就如同现在晋阳对齐国的意义,因此赵国必取;而赵国取得上党十七城,那么秦国的军事重镇安邑也就在赵国的威胁之下,安邑失守,赵国就可以绕过函谷关,直接过黄河攻击咸阳。
因此赵国得到了上党,反而逼迫了秦国必须立刻起兵攻打赵国,长平之战爆发,最终赵国大败,精锐损失殆尽。
放到齐国此时的境地,就是为了吃掉合肥这块地,就不得不让大军继续挺进,派军队驻守。
先不说南人能不能接受北人在此长久统治,即便顺利拿下合肥、驻军在其中,陈军肯定是发了疯一样的反攻——毕竟再不反攻,就等着被齐国和王琳割成小块,最终亡国了;而他们一旦拿出舍命的勇气,齐军定然是不敢和他们拼死力战的。
开什么玩笑,大把的人在淮南熬了一年多,已经打倦了,等着回国受赏呢,把命丢在这里不划算!
装备、后勤固然很重要,但战争不止考教这些,纵然陈军弱个两三线,一旦战斗意志超过了齐军,那么齐军再精锐,也容易被击败。
而且合肥这个地方,南人肯定比北人熟悉,裴景徽哪怕是个名将之资,他的进言也不一定被骄傲的北人所采纳,高浚高涣慕容俨要是听不进去,极大概率会被南人利用熟知天气的优势打埋伏,到时候合肥反而变成了齐军的死地。
就像当初齐军聚于建康城下,被梁将钱明领水军出江乘,截击齐军粮运,尽获船米。最后军队乏食,处境危困,被迫越过钟山,又被陈霸先率军阻截冲要,最后连日大雨,齐军昼夜困于泥水之中,而梁军可轮番休整。
虽然从没有见过,但高洋懊悔的神色在面前浮现,高殷可不希望自己面上也出现这种表情。
见高殷面上没有对称赞的喜色,高长恭等近臣顿时明白了,至尊对合州的消息并不感兴趣,高长恭便出言道:“裴景徽乃王琳兄之婿子,今见齐军势大,欲与王琳联结,故夸大己实,以张其功。”
“况合州乃军家必争之地,岂会无重兵把守,独留裴刺史?其中或有诈降之计,望至尊明察。”
这话说出来很得罪人,至少拂了上面支持的将领们的面子,然而他是高长恭,没人敢对他发脾气,除了高殷。
高殷微微点头:“嗯,兰陵王此言稳妥。”
实际上高长恭所说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,高长恭是以将领的身份去看待裴景徽内附的,考虑的是计谋和将领的心态,而高殷则站在了国家级的战略视角去思考。
如果此时推进太过,即便得了合州,也可能被人反打,更是会将陈军的潜力都压榨出来,为了生存下去,他们定然积极抱团,这样反而弱化了陈昌这张牌。
这可不行,陈昌在淮南撑的越久,能败散的陈国人心越多,毕竟他可是陈霸先的嫡子,陈国公认的太子,能动摇的人心岂止一个合州刺史?若只为了一个裴景徽,而忽视了更多的人心,那就得不偿失了。
除非齐军能立刻攻下建康……但这又回到了高殷,或者说整个齐国的战略布局,周、齐的第一目标都是对方,先将对方除掉,才会注意到其他国家,除了必要的防御,任何兵力与资源的转移,都是对资源的浪费。
打下了江东要派人守,付出的资粮比攻打的还要多,由于南北的文化和思想差异,安抚人心则要花更久的功夫,往往就是数年起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