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桃花看着图纸上那个红色的方框,又看了看桌上那本红色的工作证,心里那点因为三千块缺口带来的不安,瞬间就消失了。
她知道,自己男人说出的话,就跟那山里的石头一样,掷地有声。
他说能拉来投资,就一定能。
“去县里,要不要……换身体面点的衣裳?”
陈桃花小声地问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洗得有些白的蓝色土布衣裳,又看了看张耀肋下那件被划破了口子、沾着血迹的的确良衬衫。
开着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去,总不能穿成这个样子,让人笑话。
“换。”
张耀笑了,“不但要换,还要买新的。
我媳妇要去谈几千块的大生意,必须得有排面。”
他拉着陈桃花的手,走回屋里,从那个老旧的木箱子里,翻出了他压箱底的一件白衬衫。
那是他当初离开省城时,唯一带回来的一件好衣服。
他又从陈桃花的衣柜里,挑出了一件她过年才舍得穿的,带着细碎蓝花的布拉吉连衣裙。
“就穿这身。”
第二天一早。
天刚亮,整个青石村就被院子里传来的汽车动声给惊动了。
那不是解放卡车雄浑的轰鸣,而是一种更加低沉、更加平顺的引擎声。
村民们纷纷跑出家门,围在了张耀家的院子外。
他们看见,张耀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衬衫,黑裤子,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,正拉开那辆黑色桑塔纳的副驾驶车门。
而陈桃花,穿着一身漂亮的连衣裙,头梳得整整齐齐,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羞怯,坐了进去。
“我的乖乖!
耀子这是要带媳妇去哪?”
“这小轿车,坐着肯定比拖拉机舒服多了!”
“你看桃花穿那身衣裳,真俊!
跟城里人一样!”
在全村人羡慕的议论声中,张耀坐进驾驶室,动汽车,平稳地驶出了院子。
陈桃花坐在副驾驶上,手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,脸颊烫。
她不敢看窗外那些乡亲们的脸,只能低着头,看着自己的脚尖。
车子开出村口,上了通往县城的土路。
张耀放慢了车,伸出一只手,覆在了她那紧紧攥着衣角的手上。
“紧张了?”
“嗯。”
陈桃花的声音细若蚊蝇。
“这有啥好紧张的。”
张耀笑道,“以后,咱们不光要有桑塔纳,还要有比这更好的车。
你是我张耀的媳妇,是咱们合作社的‘财神爷’,坐什么车都受得起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认真起来。
“桃花,记住。
今天去信用社,咱们不是去求人,不是去借钱。”
“咱们是去给他们一个机会,一个投资咱们,跟着咱们一起赚钱的机会。”
“所以,你不用怕,不用紧张。
你只要像昨天晚上算账那样,把腰杆挺直了,把你的算盘拿出来,让他们看看,咱们青石村的‘陈会计’,到底有多厉害。”
陈桃花听着男人的话,心里那点紧张,慢慢被一种奇特的底气所取代。
她抬起头,看着张耀专注开车的侧脸。
阳光从车窗照进来,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,白衬衫的领口,干净而挺括。
她忽然觉得,有这个男人在身边,别说是去县信用社,就是去省城,去北京,她也什么都不怕。
她反手,轻轻握住了张耀的手。
“我晓得了。”
桑塔纳开进县城,引起了不少路人的侧目。
在这个自行车还是主流交通工具的年代,一辆黑色的桑塔纳,无疑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。
车子最终停在了县信用社的大门口。
张耀下车,绕过来,绅士地为陈桃花打开了车门。
陈桃花深吸一口气,抱着那把红木算盘,走下了车。
信用社里,人不多。
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,正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后面聊天。
看到张耀和陈桃花走进来,一个年纪稍大的,看起来像是大堂经理的人,才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。
“两位,办什么业务?”
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,当看到陈桃花怀里那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算盘时,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
“我们找你们王主任。”
张耀开门见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