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苏凝香。”
她轻启朱唇,声音清冷如泉漱石,不高不低,却字字清晰,仿佛落在寂静的夜庭中,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。
夜梦仙眸光微闪,‘苏凝香’这三个字,可不像是自小就在青楼长大人该有的名字,倒像是出自书香门第、官宦世家的千金闺名。
苏凝香似是知道她的所想,继而开口道:
“名字是别人给的,命是自己走的。”
“每个身在此间的人,或多或少都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往事。”
夜梦仙望着苏凝香,她记得路人谈论过:
红绿馆的苏凝香其实也不是七柴镇人,她原是某地的名伎,通音律、晓多语,后因某些原因被卖到红绿馆;
初时的苏凝香似是因脸上有伤,所以接待客人时都是戴着面纱。
这样的人本无法在靠脸生存的红绿馆活下去,但因其身材窈窕、皮肤白皙光滑,加之箜篌弹奏得极好,也算混得不错;直到一年前,苏凝香的脸突然好了,且变得十分美丽动人,于是这人摇身一变成了当红的头牌,连当时头牌的巧娘子都被比了下去;
说来也巧,巧娘子在那不久后便被吴老爷子赎身,成了吴府的新妾,然后母凭子贵,成了吴府的新夫人。
过往复杂的妓女,现在的当红头牌,另一重身份则是红绿馆夜市的接引人。
至于苏凝香的其他身份,只有相处以后才能够知晓了。
夜梦仙含笑:“在凝香姑娘成为头牌之前,红绿馆中曾有一位当红名妓,唤巧娘子。”
“不知凝香姑娘,对她了解多少?”
苏凝香闻言,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,旋即恢复如常。
她抬起头,但却依旧低垂着眸,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,似嘲,似悲,又似感慨地追忆道:
“巧姐姐在被吴老爷赎身之前,一直待我极好,如亲妹一般。”
苏凝香声音轻缓,似在追忆一段久远的旧事,眸光微垂,映着檐下昏黄的灯影:
“那时巧姐姐尚在宋妈妈手下讨生活,却怀了身孕,且无人知晓孩子的父亲是谁。如我们这般以色侍人的存在,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。宋妈妈便按照惯例,命人端来‘坠子汤’,要她当夜落胎。”
她顿了顿,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绣着的缠枝茉莉花纹,仿佛那纹路能抚平心底的波澜:
“那汤药已端至唇边,她闭眼欲饮时,吴老爷恰巧赶到,并言道这孩子其实是他的骨血,且以重金为巧娘子赎身,接回了吴府。”
夜风微凉,苏凝香抬眸,望向远处灯火阑珊处:
“后来,她生下了吴小少爷,虽然中途有些波折,但母子平安。”
“旁人虽不看好巧姐姐,觉得她也会如吴府之前的那些夫人般离奇死亡,但我却知道,如我们这般身不由己的人,无论身在何地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,不过都是他人摆布的棋子而已。”
她轻叹一声,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。
夜梦仙听罢,沉默了片刻。
“刚才听闻凝香姑娘正在弹奏《雨霖铃》,你若不介意,不妨在弹奏一次。”
她的话音落下,房中一时寂静。
风止,灯影微凝,仿佛连空气都屏住了呼吸。
苏凝香似是有些诧异,于是抬眸看了眼她,而后重新垂下眼眸,轻语道:
“是。”
声如碎玉落盘,箜篌声随之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