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仿佛刚才那番话不是他们说的一样。
可孔有德却觉得,他们身后站着无数刀斧手,那森然的杀气,几乎让他窒息。
耿仲明站在一旁,同样寒意彻骨,但他比孔有德更细心,也更敏感。
他死死盯着那两个文吏——
他们脸上那该死的、有恃无恐的微笑让人心里毛。
耿仲明咀嚼着那句“杀一个不忠之人,比算一本糊涂账要简单”
的话:
“不忠……糊涂账……简单……”
孙传庭当众拿下毛承禄、陈继盛,证据确凿,却为何只是呵斥,不杀人?
他派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,真的只是为了看我们出丑?
他给了三天期限,真的指望我们能变出一千活人?
等等,他突然想通了什么。
孙传庭从来就没指望他们能补上这个窟窿!
他等的,就是一个态度!
一个要么彻底臣服、要么彻底决裂的态度!
继续隐瞒造假,就是“不忠”
,就是给了他名正言顺挥下尚方剑的借口!
刘兴治就是榜样!
而立刻坦白认罪,虽然会损失钱财颜面,却恰恰是表达了“忠诚”
或者说屈服!
反而能保住性命和最后的资本!
孙传庭要的不是他们的钱,甚至不完全是他们的兵,他要的是他们这些人彻底跪下!
要的是东江镇绝对听话!
想通这一切,耿仲明倒吸一口凉气,一把将还在惊怒交加、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孔有德拉到角落。
“孔兄!”
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激动地用手指掐着孔有德的胳膊,“我们错了!
我们都想错了!
孙传庭他……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空饷来的!”
孔有德茫然地看着他,喘着粗气:“什么……什么意思?”
“他是要逼我们站队!”
耿仲明语极快,“继续瞒,就是死路一条,正好给了他动刀的由头!
现在如实报上去,认打认罚,虽然丢人破财,但反而能活!
他这是在立威,也是在甄别!
听话的,还能用;不听话的,就往死里整!”
他回头瞥了一眼那两位又开始悠闲品茶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文吏:“孔兄!
钱没了可以再捞,兵没了可以再拉,脑袋掉了,就什么都没了!
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啊!
出走登州的计划,眼下怕是不合时宜了,也没必要。”
孔有德不是蠢人,只是被愤怒和恐惧冲昏了头。
现在被耿仲明这番疾言厉色的点醒,他一脸的恍然和庆幸。
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,仿佛被抽掉了主心骨。
“……他娘的……原来是这样……”
他喃喃道,一脸苦笑,“还是你看得透……”
说完,他转身,大步走回堂中。
那两名文吏抬起头,看着去而复返的孔有德,脸上又重新挂上那亲切恭敬的笑容。
孔有德走到他们面前,深深一躬。
“让两位先生见笑了。”
他直起身,脸上再无半分桀骜,只剩下恭顺。
“来人!”
他朝门外喊道。
“去把营中所有花名册,一应账目,全都搬来!”
“一五一十,原原本本,就在这堂上,给我重新核算!”
“算出来是多少人,就是多少人!”
“一个不许多,一个不许少!”
“算清楚了,本将军亲自去向经略大人请罪!”
王文吏和李文吏对视一眼,缓缓站起身来。
“将军能深明大义,实乃东江之福,亦是陛下之福。”
“经略大人,会明白将军的苦衷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