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,他的信仰,他所信奉的主,在内心深处出了灵魂质问。
班安德神父是主的仆人,此刻他正遭受迫害,如迷途的羔羊,而自己,难道要像彼拉多一样,为了自保而将他交出去吗?
剧烈的痛苦与焦灼在他心中撕扯。
忠君,还是忠于信仰?
良久,孙元化颓然坐倒在椅中,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。
他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出老师徐光启、挚友汤若望被投入诏狱的场景。
他想搞清楚,澳门到底生了什么?
耶稣会为何会落到如此田地?
皇帝所说的那些罪状,究竟是真是假?
班安德,又为何冒着必死的风险来找自己?
最终,信仰与探求真相的欲望压倒了恐惧。
他睁开眼,眼中已是一片决然。
他要见见他。
按照信中约定的时间和地点,孙元化换上一身不起眼的便服,在夜色的掩护下,独自一人来到了城南一处早已废弃的小教堂。
教堂内蛛网遍结,尘土厚积,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在圣坛下摇曳,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。
一个消瘦的身影背对着门口,站在残破的圣像前,正是班安德。
听到脚步声,班安德缓缓转过身。
他还未开口,孙元化便压着嗓子,声线冰冷,低声斥责:
“神父!
你疯了吗!
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?你想害死我,害死我全家?也害死登州城里所有主的信徒吗?!”
班安德脸上没有丝毫被斥责的羞愧,反而露出一抹悲悯的苦笑,他上前一步,用同样低沉却充满悲怆的语气说道:
“我的孩子,孙。
若非走投无路,我又怎会来叨扰你这位主在东方的虔诚信徒?”
他张开双臂,仿佛要拥抱这片黑暗:
“皇帝陛下的怒火,已经将我们在澳门百年的基业焚烧殆尽!
神父被驱逐,教堂被查封,连主的圣餐杯都被当作战利品陈列!
无数信徒被投入监牢,我们……我们就像一群被猎犬追逐的兔子,无处可逃!”
他的声音充满了委屈与控诉,每一个词都在巧妙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。
“皇帝陛下他……他不再相信我们了。
他认为我们是窃取中华智慧的盗贼,是觊觎这片土地的豺狼!
孙,我的孩子,你也是他最信任的封疆大吏,你觉得,他真的还会信任你这个……‘主的信徒’吗?”
孙元化心中猛地一刺!
班安德这番话,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忧与不安!
作为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,他当然看得出班安德这点离间的伎俩。
但是,皇帝打压天主教是事实!
老师徐光启、好友汤若望身陷囹圄也是事实!
满朝文武,信教的官员不止他一个,为何皇帝偏偏抓了别人,独独留下他和王徵?
这不是信任,这是捧杀!
是把他架在火上烤!
让他成为所有教徒眼中的异类,也成为朝臣攻讦的靶子!
尽管内心波涛汹涌,孙元化面上却依旧冷硬,他沉声道:“住口!
陛下乃圣明天子,所作所为,自有深意!
岂容你在此妄加揣测,挑拨君臣!”
他必须为皇帝辩护,这是他作为臣子的本分。
班安德敏锐地捕捉到了孙元化语气中的那一丝底气不足,他知道,种子已经埋下。
他立刻见好就收,不再言语刺激,而是垂下头,出一声长长的叹息,神情哀婉:
“唉……或许是我错了。
主的事业在中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,我等仆人前路茫茫,不知何去何从……也许,我们注定要在这片东方的土地上殉道了。”
他这副以退为进、甘愿为信仰赴死的模样,反而让孙元化心中的防线松动了一丝。
孙元化感到一阵不耐,但信仰的枷锁终究还是让他无法坐视不理。
“神父,你冒死前来,究竟所为何事?直说吧。”
班安德眼底划过一道精光,他知道,时机到了。
他抬起头,神情忽然变得庄重而神圣,仿佛被神启所照亮。
“我的孩子,主的事业不能就此中断!
既然大明已无我等容身之地,为了主的荣光,为了将福音传播给更多迷途的羔羊,我必须开拓新的牧场!”
他向前一步,逼视着孙元化的眼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