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阿婆急急跑进来,将她牵进洗手间,她在里面待了许久,眼泪一直掉,阿婆焦急又不知如何是好,只重复地说:“喃喃,别哭啊,医生说你的眼睛现在不能哭。”
她感觉到了,一哭,头就痛,眼睛也刺痛得更厉害。
多残忍,她甚至连哭的权利都没有。
她打开门,红肿着双眼,问阿婆:“我以后再也不能潜水了,对吗?”
阿婆心里一痛,她太明白潜入深海在这孩子心中的分量,那是她的爱与梦。
“你先别胡思乱想,医生也说了,恢复的概率很大。喃喃,”阿婆紧紧地握住她的手,“如果这家医院不行,我们换别的医院,国内的不行,我们就去国外的。你别怕啊,去哪儿阿婆都陪着你。”
霓喃呆呆的,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,自言自语道:“我再也找不回爸爸了,对吗?”
阿婆怔住。
“哪怕翻遍全世界所有的海洋,我也要将爸爸带回家。”
这句话,是霓喃在父亲头七之日时说的,当时阿婆以为这孩子是太悲伤随口说一句作为寄托,海洋如此浩瀚,随洋流飘走的人,去哪里找呢?可此刻,见霓喃这样认真又绝望的神色,阿婆忽然感觉到,她是认真的。
隔天,霓喃问阿婆:“我妈知道吗?”
阿婆顿了下,才说:“我给她打了两次电话,都没人接。”
霓喃转个身,没再说什么。
阿婆又说:“我找小九来陪你吧?你们不是最要好吗?怎么也不见她来看你。你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。”
霓喃摇摇头。
秦艽那时候刚签下模特经纪合约,两个月前被公司带去国外进行为期一年的魔鬼式特训,公司不让秦艽与外界联络。父亲去世,她失明,最最痛苦绝望时,她的母亲、她最好的朋友,都不在身边。
她想,大概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做了太多坏事,这辈子老天才这么惩罚她。
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,不哭也不闹,甚至乖乖配合医治,医生对于她能这么快调整好心态感到很欣慰,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在整夜整夜失眠的时候,她反复自问,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?
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,是一通电话。
母亲在遥远的大洋彼岸透过冰冷的电波跟她道歉:“喃喃,妈妈对不住你,接到你阿婆的电话后我很担心你,也想马上飞回去,可实在没办法,我肚子里的小家伙非常闹腾,我现在还在医院里卧床静养,医生不允许我长途飞行。对了,我给你卡里打了一笔钱……”
原来如此!
父亲去世时自己给母亲打过电话,可母亲拒绝回国,当时自己以为是因为母亲对父亲仍心存芥蒂,毕竟当初两个人分开时闹得很不愉快。
这才是真正原因吧?她又要做妈妈了。
“离婚可以,但喃喃得归我。”
“霓知远,你想什么呢,你女儿当然归你养,我又没说要带走。”
“你怎么这么狠心!她还那么小。”
“我狠心?我早说过我不喜欢孩子,若不是因为怀了她,我根本就不会那么快跟你结婚,我现在后悔了……”
她仿佛看见了那个五岁的小女孩,睡梦中被争吵声惊醒,光着脚丫、睡眼蒙眬地站在寒冬的客厅里,听着父母卧室中传出来的字字句句,她已经能听懂每一个字符所表达的含义。
不喜欢孩子的人,又要做妈妈了。呵!不,不是的,妈妈并不是不喜欢小孩,妈妈只是不喜欢她。
五岁时,妈妈抛弃了霓喃一次。十七岁时,妈妈再次抛弃了她。
而另一个说要陪她一辈子的人,连声招呼都不打,就从她的生命里永远地消失了。
通往医院天台的路阿婆带她走过一次,她说自己很闷,让阿婆带她上去透透气。她已经不记得那长长的一段路自己是怎样摸索走上去的,在那个过程中她又在想什么,或许什么都没想吧。
住院部后门外是个老旧居民区,巷子里有个很长的露天菜市场,她坐在天台的栏杆上,看不见,因此其他感官好像变得灵敏了,四面八方的声音纷纷灌进她的耳朵里,骑着三轮车的小贩的吆喝声,人们的交谈声,孩子们的追逐嬉戏声,狗叫声……人们劳累了一天,在市场买点家人爱吃的菜,再顺手买点水果糕点,做一顿丰盛的晚餐,这是人间热热闹闹的世俗幸福。
那份热闹将她心里的空茫与无望映衬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