间里有点暗,厚重的窗帘垂下来,遮挡住所有的光源。昏暗光线里,我看到临窗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安静的背影,一动不动,仿若一尊雕像的剪影,悄无声息得让整个房间像一座空城。
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心疼,还有其他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,抬眼看江离,他也正望着我,意思是说,别担心,你可以的。
江离走进房间,蹲在椅子旁,说:“今天感觉好点了吗?有没有按时吃饭,睡得还好吗?”
可对方依旧一动不动,看也不看他一眼。
他又说:“今天阳光挺好的,我帮你把窗帘拉开好吗?你不说话那我当默认了哦!”
厚重的窗帘被拉开,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铺天盖地透过落地窗洒进来,站在她身侧的我终于看清楚她的脸,刹那间,心里忍不住一个战栗,那张脸苍白得毫无生气,眼窝深陷,颧骨突起,眼皮耷拉着,空洞洞的眼神,嘴唇也是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。
“阿姨,”江离握住她的手轻声说,“我帮你把珍妮带来了……”
他话未讲完,椅子上的人猛然抬头,抓住江离的手,激动地四处张望:“珍妮,我的珍妮在哪儿……”她甩开江离的手,起身奔到我面前,看了我很久,然后将我搂在怀里,双手那么紧,气力那么大,勒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。
“珍妮,珍妮,妈妈好想你呀!你跑到哪儿去了?”她哭了,眼泪滚烫地落在我肩上,那么炽热。
我不知所措张开的手臂,在这一刻不知不觉地缓缓收拢,反抱着她的身体,轻轻拍她抽泣的身体,嘴角喃喃吐出两个令自己都惊诧不已的词来:“妈妈。”
是她紧紧的拥抱,是她那一句“妈妈好想你”,是她不能自已的哭泣声,令我在刹那间恍惚以为我就是珍妮,是她的女儿。她的眼泪与怀抱令我颤抖,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落。
“好孩子,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”她放开我,轻轻帮我擦拭止也止不住的眼泪,很神奇的,转瞬之间,她的脸色已沾染了些许的红晕,虽然还是苍白,可整个脸庞都有了神采,空洞的眼神有了明亮的湿润,沾了活力。她已从纸片人变回了活人。
我扯出笑容,伸手也帮她擦拭眼泪,我已晃过神来,很清楚站在面前的并不是我的母亲,可又有什么关系呢,想到妈妈,看着她我心里便不自禁地柔软起来。可怜天下父母心。
“那么为了珍妮,你要快点好起来,知道吗?”我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,在她身旁蹲下,轻轻说。
“好,好,”她忙不迭点头,“不要担心妈妈,我没事,就是来这里散散心,很快回家,啊。”她拉着我的手,一刻都不肯放开。
我始终保持蹲着的姿势,听她絮絮叨叨了很久,直至她讲得累了,阳光渐渐淡下去,暮色笼罩整个房间,她缓缓闭上眼,将头搁在安乐椅上,抓住我的手呢喃:“宝贝,妈妈有点儿累了,要先睡一会儿,你不要走开,在这里陪我好吗……”
江离叫来两个看护,她们轻巧地将阿姨抱上床,盖好被子,然后示意我们出门。
离开疗养院的时候,负责照顾阿姨的看护很感激地握着我与江离的手说:“谢谢你们,这么久来我第一次看到她不需要药物也睡得那么安稳,眉头都舒展了许多。”送我们出去的时候她看着我说:“盛小姐,如果方便,你可以常来看看她吗?”
我点了点头。
回城的路上,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讲话,我与江离一样,心情沉重,而那言也没有多问,只是沉默而专注地开着车。
夜幕降临,近郊公路路灯昏暗,我望着窗外一闪而过模糊的夜色,心里抑郁而潮湿,头有点晕乎乎的,兴许是蹲得太久的缘故吧,闭上眼,揉了揉太阳穴,往座位靠背上一点一点滑下去。
车内很静,只有车轮摩擦公路地面的呼啸声擦着我的耳鼓,迷糊中,感觉有一双手小心而轻柔地将我的身体放平,头部忽然枕在一个舒服而柔软的地方,下意识地,我蜷了蜷身体,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,然后安心地沉睡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感觉到有人在轻拍我的脸颊,“西曼,醒一醒。”声音温柔。
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,恍惚了好一阵,发觉自己依旧在那言的车上,只是已熄了引擎,车内昏暗,只有车窗外路灯隐约照射进来。而我,正躺在江离的腿上,身上盖了一件车用小毛毯。
“到了吗?”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,看到江离伸了伸腿,估计是有点麻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