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,南风领了主子的命令后就随着那搬货的小厮来到了舱房里,沈家的商船奢华至极,用来宴饮作乐的厢房便已经占据了诸多空间,剩下的用来给雇佣的下人作卧房,仍然绰绰有余,就连那些多次跟着高门贵户出海、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主户们,也赞叹频繁。
“你还真别说,沈家不愧是江南第一首富,这出手就是阔绰啊!”
“就是,你瞧瞧咱身子底下睡的这床,可是榉木的,不比那些一受潮就湿哒哒的松木板子舒坦多了?”
“说起受潮这事儿来……”
一身粗麻布衣的脚夫皱了皱鼻子,“自打咱上船以来,我就老是闻到一股子味道,一开始以为是褥子受了潮湿,但听你这么一说,闻着又不像了!”
另一人从**坐起来,也仔细地到处翻找起来。
角落里,有人安睡着,鼾声连天,有人正拾掇沾了汗的粗布衣裳,空气中混杂着一股腥味儿。越过十几张并排铺就的木板床,最靠近船壁的那张**,一只染了血污的手正慌乱地藏着刚换下的纱布,仔细看,纱布上黏黏糊糊地沾着血迹。
“喂,这次的钱你还没给!”
一旁躺着的小姑娘满脸脏兮兮的,鼻梁和脸颊上生了一片雀斑,嘿嘿一笑说,“说好了,我帮你挡一次,你给我五两银子。”
谢青阮一手捂着小腹,抿紧了发白的唇,
“我现在身上没有银子了……若是你信得过我,回盛京后去谢府找我,我会加倍付你。”
小雀斑眼睛转了转,她刚刚趁人昏睡的时候也翻过了她的包袱,除了几件好看的衣裳,确实是没有银子了,她没说谎。
不过……
“那你先把你包袱里的漂亮衣服给我呗。”
那衣裳的料子摸起来滑滑的,很舒服,应该不止五两银子。
“……”
指尖摩挲着包袱上的云纹,谢青阮眉眼疏冷,刻意弄脏的脸上,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格外澄澈。
她叹了声气,将包袱递到小雀斑手上,
“你既是喜欢,便拿去穿吧。”
小雀斑脸上肉眼可见的欢欣,刚将包袱揣到自己怀里,就听到头上有道严厉的声音问道,“有没有见过身上有伤的人?”
听见这阵熟悉的声音,谢青阮不安地垂下了头,捏了捏小雀斑的袖子,轻轻咳嗽一声。
小雀斑眼睛转的极快,仰起头嘿嘿一笑,
“我要是说了,你给我多少银子啊?”
全然不顾身后那手指一僵。
南风眉梢微扬,反问,“你想要多少银子?”
“比五两多就成!”
谢青阮拧拧眉心,正欲开口,南风却已经点了头,“五十两,如何?”
五十两!
小雀斑毫不犹豫,几乎要蹦起来地指着旁边的人说,“就是她!她肯定是混上船来的坏人,身上好大一个血窟窿,用了好多纱布了,还让我替她遮遮掩掩!”
南风垂下的眼睛里,慢慢闯进一个罩着破布斗篷的人,她身上沾满了干涩的泥浆,头发丝也黏糊糊地粘在一起,遮住了半边灰尘扑扑的脸。
他先是拿剑挑开这乞丐的斗篷,入眼的确是小腹的一片血红,溢出的血液被寒风拂过,冷冷的凝结住了,就贴在破烂外衣上。
而后,冰凉的剑柄落在她的下巴。
谢青阮被迫抬起下巴,漆黑的眸子微微垂着,很安静,没有任何一句辩解。
看见这张脸,南风握剑的手一抖。
可偏生身后那跟来认人的脚夫还很不识时务,像是被刚刚那“五十两”给激励到了一样,自告奋勇道,“大人,那苦力活就不有劳您了,小的亲手去把她扔海里!”
南风默默看他一眼。
扔她?
他怕前脚扔了这位祖宗,后脚主子就能给他踹海里去。
脚夫被这凉飕飕的一眼吓到了,身子立刻瑟缩回去。
南风收回长剑,朝谢青阮尴尬地咳了一声,“跟我出来一下。”
……
“主子,沈公子,人带过来了。”
“带过来干嘛?”
沈青妄靠在小几上,一手执黑子,聚精会神地跟萧韫下棋,听见南风这话,也只是伸手拂了拂,不耐烦道,“不是让你扔进海里喂鱼吗?带过来是想脏了谁的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