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他的头发往下滴,在胸前的褂子上洇出一片深色,\"都跟我走,往大队部转移!\"
他叫上村里的后生狗剩,俩人把褂子一脱,扔在窗台上,就穿件单衣。狗剩是个愣头青,二十出头,力气大得能背动半麻袋土豆,此刻搓着手直跺脚:\"环宇哥,咋弄?\"
\"你背三个小的,我背两个,大孩子手拉手跟着。\"王环宇说着,弯腰把梳羊角辫的丫蛋儿背在背上,那丫头吓得直哆嗦,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领。\"排成队,手拉手!\"他的声音在雨里格外有劲儿,\"踩着墙根走,别靠近水边!\"
浑浊的洪水已经漫到膝盖,每走一步都像在泥里拔萝卜,费老鼻子劲了。浪头打在腿上,带着股蛮劲往外拽,脚下的泥地松松软软的,像是随时能把人陷进去。王环宇背着丫蛋儿,左手拉着个瘦得像豆芽菜的男孩,右手还扶着墙根,一步一步往前挪。狗剩跟在后面,背上驮着个睡着了的小娃,另一只手牵着个扎冲天辫的姑娘,嘴里不停地哄着:\"别怕,叔在呢,摔不了......\"
孩子们的哭声、雨声、洪水的咆哮声搅在一起,像是要把整个村子都掀翻。走到离学校不远的拐弯处,忽然听见\"哗啦\"一声响,路边的一段土墙被洪水泡塌了,泥浆混着石块\"轰隆\"一声砸进水里,激起的浪头瞬间就高过了头顶,像一堵黄墙压过来。
\"快躲开!\"王环宇大喊一声,猛地把身边的两个孩子往高处推。就在这时,一个浪头带着股子狠劲扑过来,他只觉得脚下一滑,像踩在抹了油的石板上,整个人瞬间就被卷进了洪流里。\"狗剩!看好孩子!\"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,声音刚出口就被浪头吞了,连个回音都没捞着。
狗剩眼睁睁看着王环宇被洪水卷走,眼睛一下子红得像兔子,他把背上的娃往旁边的土坡上一放,转身就想跳进水里,却被几个大些的孩子死死拉住:\"狗剩叔,别去!水太猛了!\"他跺着脚大哭,哭声在雨里撕心裂肺的,却只能看着那片浑浊的洪流滚滚向前,连个影子都瞅不见,只有浪头翻卷着,像是在嘲笑人的弱小。
雨停的时候,已经是第四天清晨。天空被洗得发白,姑射山的轮廓清清楚楚地露出来,只是山脚下的河槽里,洪水还在慢慢退去,留下一片狼藉——冲断的树干横七竖八地躺着,倒塌的草垛散成一堆烂草,散落的农具陷在泥里,只露出个木柄,还有被泥浆糊住的田地,像块被打翻的墨汁。
全村人都出动了,沿着河槽往下找。男人们扛着长杆,在浑浊的水里探来探去,杆头碰到硬东西就赶紧喊:\"这儿有东西!\"女人们提着篮子,里面装着干粮和水,沿着河岸一路走,一路喊:\"环宇——王村长——\"声音在空旷的河谷里荡来荡去,却只有风声应着,呜呜咽咽的,像在哭。
李氏抱着小花,站在石桥上。石桥的栏杆被洪水冲垮了半截,露出里面的石头碴子。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河面,嘴唇抿得紧紧的,脸色比天上的云还白。小花好像察觉到了啥,不吵也不闹,只是用小手紧紧抓着娘的衣襟,小脑袋靠在娘的胸口,安安静静的,呼吸轻轻的,像片羽毛。
第二天傍晚,下游回水湾的老张头发现了他们。王环宇和狗剩抱在一起,胳膊腿都缠在一块儿,像是在水里还互相拉扯着,王环宇的手里还攥着半截被水泡烂的书包带,蓝布面的,上面印着的小红花已经看不清了。村里人把他们抬回来的时候,李氏抱着小花,站在村口的老梨树下,看着那副用门板搭的简易担架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噼里啪啦往下掉,砸在衣襟上,洇出一小片一小片的湿痕,却一声都没哭出来,连抽噎都没有。小花伸出小手,想去擦娘的眼泪,却被娘紧紧抱在怀里,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,小眉头皱了皱,也没敢吭声。
追悼会是在大队部的院子里办的。没有像样的灵堂,就用几块木板搭了个台子,上面挂着王环宇和狗剩的黑白照片。照片里的王环宇穿着那件白衬衫,笑得憨厚,眼睛亮亮的,像是能看透人的心;狗剩站在旁边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褂子,咧嘴笑着,露出两颗小虎牙。全村人都来了,老人拄着拐杖,孩子被大人抱着,站在院子里,安安静静的,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响。
村支书站在台上,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,上面的字是他连夜写的,墨迹都晕开了。他清了清嗓子,刚说了句\"王环宇同志\",声音就哽咽了,\"是咱村的好村长,是党的好党员......他用命保住了咱村的娃......\"说到这儿,他再也说不下去,用袖子抹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