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了城门,脚下的青石板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黄土路。
又走了不到半里,官道到了尽头,眼前出现一条蜿蜒向上的山路。
范四哲抬头望了望那几乎看不到头的石阶,刚刚靠着省钱的念头鼓起来的那股劲,瞬间泄了一半。
“大哥,这……这后面是山路啊?”
范隐背着手,走在前面,脚步不见丝毫凌乱。
范四哲喘着粗气跟在后面,话锋却猛地一转,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。
“幸好!幸好刚才没租马车!”
他一拍大腿,声音都响亮了几分。
“这路,马车根本上不来!”
“要是租了,那几十文钱不就打了水漂了?”
“走上来还得自已爬!白花钱还费力气,亏到姥姥家了!”
【这笔账算得倒是清楚。】
范隐觉得好笑,却没搭理他。
范四哲还沉浸在自已英明决策的喜悦中,连腿上的酸软都仿佛减轻了几分。
“大哥你说得对,还是走路好,锻炼身体,还省钱!”
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,沉默地向上攀爬。
山路陡峭,越往上走,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。
大多是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哥,身后跟着拎着食盒、打着扇子的仆人,三五成群,指点江山。
“两位兄台,看着面生得很啊。”
一个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,带着几分自来熟的热络。
范隐侧头看去,一个穿着宝蓝色绸衫的年轻公子正摇着折扇,笑吟吟地看着他们。
这公子哥生得白净,只是眉梢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气。
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,一个捧着茶壶,一个背着坐垫,显然是早有准备。
范隐没有作声。
那公子哥的视线落在气喘如牛的范四哲身上,又扫过范隐肩上那把格格不入的铁锹,眼底的轻视一闪而过。
“在下魏华,家父在吏部任职。不知二位是?”
范四哲正累得头昏眼花,随口应付了一句。
“范家,做点小生意。”
“范家?”
魏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,折扇也收了起来。
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,那股子傲气收敛了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审慎与探究。
“天下范姓虽多,但在这时节,能来定江城,还能上这座山的范家……”
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范隐和范四哲。
“莫非……是京城那位诗神范隐,诗仙范贤的那个范家?”
他问出这句话时,自已都觉得有些荒谬,但又忍不住抱有一丝期待。
范四哲一愣,刚想开口。
范隐却先一步笑了,他摇了摇头,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与疏离。
“兄台说笑了。”
他的目光平静,却仿佛划开了一道清晰的界线。
“我兄弟二人不过是寻常行商,听闻江北热闹,来此寻些商机。”
“诗神那等人物,高居庙堂,我等凡夫俗子,岂敢冒认其名。”
魏华盯着范隐,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。
可对方坦然自若,毫无破绽。
他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累得快要趴下的范四哲,一身的锦衣绸缎被汗水浸透,显得狼狈不堪。
【是了,诗神诗仙,何等风流人物,怎会是这般模样?】
【一个扛着铁锹,像个下地的农夫。】
【另一个虚弱无力,毫无世家子弟的气度。】
【看来是我多想了,这两人或许就是想借着同姓,攀些关系罢了。】
魏华心中那点期待瞬间熄灭,转为浓浓的鄙夷。
他觉得自已刚才那番郑重其事的询问,简直是自降身份。
“原来如此,是在下唐突了。”
“啪”的一声,魏华手中的折扇猛地打开,摇得虎虎生风,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气又回来了,甚至比之前更盛。
他凑了过来,压低了音量,用一种指点江山的口吻开口。
“两位也是为了那座新楼来的吧?”
“我可跟你们说,今天这地方,来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。”
“你们做生意的,能得一张请柬,也算是不容易了。”
范隐只是看着他,不说话。
魏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,干咳一声,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,仿佛在指点两个初入大场面的晚辈。
“待会儿到了地方,少说多看,千万别冲撞了贵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