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咳呛了一下,没看出来她竟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厉害本事,“我要是真死了,你打算怎么着?”
他看起来伤的不轻,隽秀的面容都扭曲成了一团,周棠梨是务实的人,他既这么问了,她还真垂目细细思量起来。
“不管怎样,你也算对我有恩,无论如何我也会让你入土为安的。”
少年看她那认真劲,又好气又好笑:“你不想着救我,只想着怎么埋我?”
周棠梨老实回道:“我有自知之明,没那个本事救你。”
“那你就有本事埋我?”
周棠梨又认真思索了一番:“努努力还是可以的。”
少年险些一口气没上来。
“那你也可以努努力救我。”
“富贵在天,生死有命,很多事情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办到的。”上辈子她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?如今倒是豁达得很了。
少年扯扯嘴角:“你既然这般看淡生死,那你倒是说说,你会不会死?你要是死了,谁来埋你?”
周棠梨忽而伤感。
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上辈子。
是啊,自己死了,谁来给她收尸,给她送终?
那破烂冰冷的茅草屋子,估计都没有人愿意踏进一步。
少年见她愁云满面,黯然神伤,明媚的日头都无法让她的脸色鲜活起来,心里很是纳闷。
“你怕死?”她先前的表现,也不像是个畏惧生死的人。
周棠梨深吸口气:“怕死怎么了?你不怕吗?人一辈子只能活一次,生命比什么都重要,哪有人不怕死的?”
她字字珠玑,句句有力,仿佛少年若不认同自己的话,就要立马抄起袖子跟对方拼命。
“总觉着,你想得比常人要多上许多,像是经历过生死似的。”他叹口气,两手撑在地上,艰难坐起身来,拿下巴指指不远处的石壁:“你扶我过去歇歇,这里晒得慌。”
周棠梨被他说得心里一突,她可不就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生死么?好在他没有继续探究,连忙挪过去,搀住他的手臂,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背阴的石壁下。
扶着他坐下时,才看清楚,一道巨大的伤口,从他左边肩头一直到延伸到右侧肋骨下,鲜血淋漓,看得人一阵头皮发麻。
怎么伤得这样厉害,八成是为了保护自己,被洪流中的尖利树枝所伤。
心里很是愧欠,人家为了自己受这么重的伤,她倒好,刚才还在那想用什么法子去埋人家。
少年好看的长眉紧蹙,微阖双目,坐在那里不发一言。
周棠梨站在他的身侧,从她这里的角度看过去,可以看到少年羽扇般的长睫轻轻颤动着,像是蝴蝶的翅膀,在眼睑处投下琉璃般脆弱的影子。
一定很疼。
自己要是受这么重的伤,肯定疼得哭天抢地了。
可面对这种境况,她除了心疼愧疚外,也做不了什么。
突然又觉得自己刚才也不算胡思乱想,这少年万一真的魂归离恨天,她还是要仔细将对方安葬好的。
几个呼吸的错落后,少年缓缓睁开眼,瞧见她一脸纠结的神色,悠悠然道:“你也不用操心,我就是真的死了,也不在这一时半刻。”他拍拍身侧的空位:“你不累么?这荒无人烟的烂泥地,鬼影都见不到一个,不如坐下来,咱俩聊聊天。”
他还有心思聊天么?心可真够大的。
她担心不已地看了眼他身上的伤,好端端的白袍子,这会儿已经完全看不到原来的色泽了。
之前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,也全部散了开来,发尾处还沾着泥土和斑斑血迹。
真是狼狈透了。
可奇怪的是,就算蓬头垢面,少年给人的感觉,也一点都不邋遢,那双眸子,亦还是清润透亮,似晨曦醉人的霞光。
她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,挨着少年坐下。
“你要聊什么?”
“相识也有数日了,还不知你的名字叫什么。”真就是随意攀谈的声气儿。
略微迟疑了一下,周棠梨道:“我姓周,名棠梨。”
“棠梨?”少年低喃一声,缓声念道:“蜀地从来胜,棠梨第一花。更应无软弱,别自有妍华。”
好听的声音婉婉流转,醇厚的,温软的,魅惑的,一点点渗进人的心坎里,叫人欲罢不能。
娘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