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场祸事,牵连的,并不只有西昭王司徒氏一族。
就如周棠梨猜测的一般,没了西昭王这个眼中钉肉中刺,且兰终于可以无所顾忌,长驱南下,攻占属于大靖的土地,屠杀属于大靖的子民。
一时间,西陵哀鸿遍野,辉煌不再。
短短几个月时间,且兰像疯了一样到处厮杀,不但西陵沦陷,就连周棠梨所在的泉安乡,也受到了波及。
朝廷意识到事态的严重,不得已出兵西陵,以阻止且兰步步紧逼的攻势。
因常年没有战事,朝廷便缩减了大半军饷,用于其他的民生建设,如今战事突起,正值用兵之际,但兵力却远远不够,没有办法,朝廷只能开始大肆征兵,每户人家,但凡有男丁的,至少要有一人入伍从军,若不服从,按律当诛。
听说周围几个乡镇,已有征令官去过,发放了征兵告示,看来过不了几日,就该轮到泉安乡了。
自打知晓了征兵的事,于氏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。
按照朝廷的制度,她的长子周明路是必然要去从军的。
上战场的事,那可是九死一生,最后能活下来的没几个,勉强活下来,也是缺胳膊少腿,落下一辈子的残疾。
她早年死了丈夫,辛辛苦苦将三个孩子拉扯大,不求他们出人头地,只要幸福安康就好,孩子就是她的命,为了他们,自己再苦再累都值得。
可如今这境况,分明是要夺走她的命啊!
逃吗?
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能逃去哪里?
这次要面对的,可不是一个胡勇那么简单,她要保全的,是一家人。
要保全一家人,就只能牺牲她的长子。
可手心手背都是肉,这种比拿刀子扎心窝还痛苦的选择,要她怎么做?
她挨着床沿,坐在黑暗里默默流泪。
周棠梨睡在一旁,听到抽噎声,知道娘亲又在哭了。
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,也没办法安慰,只能在一片黑暗中睁着眼睛,陪着于氏一起整宿整宿的失眠。
明明眼睛都哭肿了,第二天却还是故作无事,家中一切,始终安排处理得井井有条。
只是每次跟周明路说话时,眼圈都忍不住发烫。
想到这个孩子马上就要离自己而去,恐怕此生都再无见面的机会,难以遏制的绝望,就会将她整个人淹没。
周明路似乎也察觉到了,每日都尽量避免出现在于氏眼前,和她说话的次数,也在刻意减少。
他知道不该这样,可就是不忍看到娘亲伤心抹泪的样子。
这会让他觉得,一切都是自己的错。
夜晚的风很凉,簌簌的吹着,将墙根处的两棵石榴树,吹得哗哗作响。
今日是腊月十五,马上就要过年了。
漆黑的天幕上,悬着一轮如银盘般的圆月。
清辉遍地,夜阑风急。
于氏熬了多日,今日精神头不怎么好,就先睡下了。
这是她自打听说征兵之事来,第一次这么早就睡着的,周棠梨坐在靠窗的桌子前,盯着油灯发起了呆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被一阵劈砍柴禾的声音拉回了思绪。
转首看了眼榻上睡得正沉的于氏,她站起身,蹑手蹑脚打开门,走了出去。
借着明亮的月光,她看到周明路正在柴房门前卖力劈柴,他身边已经摞了满满一堆劈好的柴禾,但他还在那里不知疲倦地劈着。
她走过去,看着那一堆小山般的柴禾,皱眉:“大哥,你劈这么多柴做什么?”
周明路看到,先是惊了一下,等看清只有她一个人后,才放下心来。
一边劈砍一边道:“趁着还有时间,多劈一些备好,冬天还很长,万一不够可就麻烦了。”
周棠梨看着他卖力劈柴的样子,再听他说的这番话,心里一阵揪痛。
他是知道自己即将离家远行,所以才连夜赶着把今冬需要的柴禾全部劈好,她和修儿力气小,做不了这样的重活,若是柴禾不够,就只能于氏亲自来干了。
可于氏的身子骨也不是很好,这些年来,为了照顾他们兄妹三人,她吃了不少的苦,早些年为了多赚些银钱,时常连夜赶制绣活,还熬坏了眼睛。
看着那一堆越摞越高的柴堆,周棠梨忍不住道:“大哥,要不我们离开这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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