拗不过她,江意承只好坐下,将手臂搁在桌子上,看着她小心翼翼,将旧的绷带一圈圈取下。
做这些的时候,她的动作很轻很慢,不骄不躁,不急不慌,珍而重之的样子,让他的心弦,不由得一颤。
取下绷带,露出狰狞的伤口,周棠梨心头一酸,只是为了一个木头偶人,就让他去冒这么大的危险,如果他真的出不来了呢?自己是不是一辈子,都要活在痛悔与内疚中?
“这伤你看着重,实际上并不疼。”见她神情哀戚,他不由得出声道。
她知道他说的是假话,这么重的伤,怎么会不疼呢?
要是换了自己,肯定早就疼得痛哭流涕了。
拿起手边的药膏,轻轻挖出一些,小心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,生怕弄疼他,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。
她的脸近在咫尺,他微微垂目,就可以看到她。
明亮烛光下,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女脸颊上细细的绒毛,她肤色白皙洁净,眉如新月,专注的样子,认真且温柔。
她并没有注意到他在看她,全部的注意力,都放在了手底下的活计上。
也幸好她不知道他在看自己,否则定然又要闹个大红脸。
涂好了药膏,她拿起干净的绷带,仔仔细细,将受伤的部位包扎起来,从始至终,没有半点急躁与无奈。
屋中很安静,安静到连烛火爆裂开的噼啪声,都异常清晰。
思绪恍然间回到了幼时,那时候的自己调皮贪玩,受伤是常有的事,母亲也会这般,小心温柔地为他包扎伤口,若是自己不愿,还会严厉的训斥几句。
那时候,他知道母亲是爱着自己的,哪怕学艺离家的前一刻,也是这般认为的。
然而,他以为深爱自己的母亲,却毫不留情地抛弃了自己。
每一次,他提出要回西陵,都被母亲拒绝。
年岁尚小的时候,他不止一次偷偷躲起来哭过,后来长大了,虽然不再哭鼻子,但也会跑到后山的竹林,愤怒地发泄心中委屈。
“为什么要抛弃我?”
如果母亲还活着,他好想当着她的面,亲口问出这句话。
他只想要一个答案,无论这个答案是什么。
这份执念,从幼时起,一直到如今,他都没有放下。
也许,穷尽此生,他都放不下了吧。
周棠梨正全神贯注给他包扎伤口,猛地听他问了句话,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。
抛弃他?自己何时抛弃他了?
难不成,她说的是上辈子的事?
她紧张地看着他,“你……你记起以前的事了?”
他神色黯然,夜的浓郁,让他的心神,第一次毫不设防地乱了套,“以前的事……大部分还是记得的,但我宁愿我什么都记不得……”
她更是莫名其妙,听他口气,并不像是知道前世发生的一切:“大人能记得什么?”
他的神志,略微清醒了一些,自打六年前坠崖后,他就会时不时地,突然陷入一种迷惘混乱的状态,平时需要靠药物来遏制这种混乱,这几日公务繁忙,忘了服药,再加上手臂上的药膏,似乎有激起他病灶的功效,竟在周棠梨的面前,暴露了弱点。
“没什么,只是奇怪,你为何年纪不大,懂的事情却挺多,似乎什么都会,什么都见识过。”他淡淡转移了话题,好似适才的反常,只是周棠梨的一个错觉。
她重又低下头,轻轻拉动绷带,打了个好看的结:“因为我聪明又好学嘛,自然懂的事情就多,没什么稀奇的。”
脸皮还是这么厚,夸起自己来,一点也不心虚。
他知道她没说实话,可自己又何尝不一样,不过是换种方式虚与委蛇罢了,他不该有所要求。
可心里,多多少少,还是有几分失落。
“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?”总觉得记忆中那双明澈耀目的眸子,和眼前之人非常相似。
周棠梨再次惊喜抬头:“认识,当然认识,咱们前世就认识。”
他不由得一笑,怎么她也会用这种小姑娘贯使的伎俩:“前世?你还真会想,以后这些个牛鬼蛇神的东西,你最好敬而远之。”
她这才明白,是自己会错意了,总以为他和自己一样,说不定哪日灵光一现,就把前世的点点滴滴全都想起来了。
可这白日梦做得有些不切实际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