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是被嬴成蟜泼冷水,又被鲁仲连泼冷水,他心中开始有火了。
往常极为尊重稷下先生的老将冷哼一声:
“我田单曾经以只有五里的内城,只有七里的外城,残破不堪的士卒,打败了有上万辆战车的燕国,收复了齐国的失地。
“现在我有十五万大军,先生却说我攻打一个小小的狄邑打不下来,这是为什么呢?”
鲁仲连正想解释,田单却不想听了。
老将唤人,将鲁仲连带离大帐。
半个时辰后,齐军攻城,战事打起。
这一打,就打了三个月,狄邑仍没有攻下来。
嬴成蟜、鲁仲连在军营内漫步。
这三个月,二人没有见过田单一面。
每一次通报,都被田单拒绝了。
少年的鼻子中是习以为常的血腥气,耳朵里是听习惯的嘶吼声。
草木为人血浇灌生长,茂盛了许多。
饥时人吃草,战时草吃人。
土地处处可见血迹。
红的是刚泼上去的,黑的是早泼上去的。
少年看着城楼上的影影绰绰,望着周围几乎个个带伤的齐兵,默默低下头。
他的心情很压抑,大型战场的残酷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观的出现在他面前。
昨天还鲜活的人,今天就连身体都拼不齐。
人命都不如脚下的野草,没的又快又突然。
这一仗从五月初打到了八月,还没有打完。
少年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。
但他知道,秦国一统天下的路上,会死更多人……
“那就死吧……”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话一出口,他自己吓了一跳。
他怔怔出神,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血,如此不拿人命当人命。
他想起了让李斯带给师长的那句话。
那句话是他改的,原话是——当你在凝视深渊时,深渊也在凝视你。
此刻,少年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。
他在影响世界的同时,也在被这个世界所影响。
世界影响潜移默化,让他平常无所察觉。
而等他发觉时,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面目全非,和刚穿越来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。
他想到他接兄长时,看到几百具尸体时后大吐特吐。
他闭上眼睛,既有莫名剧烈变化的慌乱,又有对当初吐个没完的不解。
尸体有什么好怕的?
这有什么可吐的吗?
人,甚至无法共情当初的自己。
鲁仲连看着闭目少年,沉默着,陪在少年身边。
他听到了少年说的那句话。
他没有半点的惊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