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2章 贾母面圣(1 / 2)

临敬殿的宫门闭合时发出沉闷的声响,殿外最后一缕天光被彻底吞噬,只余下殿内梁柱上悬挂的宫灯,烛火明明灭灭,将金砖地面映照得忽明忽暗,倒让那光可鉴人的地砖添了几分森然。

沉水香从角落的熏笼里漫出来,丝丝缕缕缠绕着梁柱,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属于皇权的威压。

史老太君跪在冰凉的金砖上,膝盖早已被寒气浸得发麻,可她不敢动分毫。额头抵着地面,能清晰地感受到地砖透过朝服传来的凉意,那点翠朝冠上的珍珠垂珠在眼前轻轻晃动,每一颗都像是坠着千斤重石,压得她脖颈酸痛。

御座上的皇帝始终没出声。贾母垂着眼,只能瞥见明黄色的袍角一角,以及他翻动奏章时,袖口露出的那截明黄暗纹的里衬。

时间一点点流逝,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,还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的跳动——咚、咚、咚,每一声都像是敲在紧绷的弦上。

终于,奏章被轻轻放在御案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,却让贾母浑身一颤。

皇帝的目光落下来,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视线扫过自己的发顶、肩头,带着审视的重量。“贾史氏,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,“你乃一品诰命,年高德劭,不在府中颐养天年,今日身着朝服进宫面朕,所为何事?”

贾母的喉头滚了滚,将那股因紧张而泛起的哽咽强压下去。

她维持着叩首的姿态,声音里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:“启奏陛下!老身今日觐见,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缘由。臣妇那不肖儿媳王氏所犯滔天大罪而来!老身……老身有罪啊!”说到最后几个字,她刻意让声音发颤,像是再也撑不住般,带着浓重的悔意。

皇帝似乎来了点兴致,语气里添了丝微不可察的探究:“哦?你有何罪?说来朕听。”

贾母深深叩首,额头与金砖碰撞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
“陛下明鉴!”她缓了缓,让语气里的“沉痛”更真切些,“老身年逾古稀,早已是风中残烛,眼也花了,耳也背了,只求在圣恩浩荡与祖宗荫庇下,守着荣庆堂那方寸之地,看看重孙子辈绕膝,享几日天伦之乐。自荣国府分家析产之后,府中一应庶务,早已交由他们各自打理,老身从不过问,便是府里的账本,也有年头没沾过了。”

她顿了顿,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,声音里带上几分老人的絮叨,又透着无辜:“前些时日,二儿媳妇王氏来府中给老身请安,闲聊时说起我那苦命的外孙女。老身独女早逝,只留下这么个外孙女,如今虽蒙圣恩封了县主,却孤身寄养在宗亲家。老身这心里啊,总惦记着她,那天不过是叹了句‘也不知县主在过得好不好,我这把老骨头,怕是没多少机会再见着她了……’ 陛下,老身说这话,不过是骨肉至亲的一点念想,一时感伤,随口一提罢了!”

说到这里,她顿了顿声音也高了几分:“可老身万万不曾料到!那王氏竟……竟昏聩糊涂到了这个地步!她竟把老身这随口一句念想当了真,还说是什么‘孝顺’!她竟敢瞒着老身,带着人闯到林府去,出言不逊!老身……老身亦是事后才惊闻此等塌天大祸!陛下,老身事先豪不知情啊!”她重重磕下去,额头几乎要磕出血来,以此证明自己的“清白”。

话音刚落,她的语气又转成了浓重的自责,声音里带着哭腔:“然!王氏虽非老身亲生,却是老身的儿媳妇,她犯下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过,追根溯源,都是老身的错!是老身治家不严,平日里对她约束不力,教她分不清轻重,辨不明是非!此乃老身之过,罪无可逭!老身今日来,绝不是求陛下宽宥王氏,她犯的错,该怎么罚,老身绝无二话!老身今日特着这身诰命服来,就是负荆请罪的!陛下便是褫夺老身这诰命,便是要了老身这条残命,老身也绝无怨言。”

她猛地抬起头,脸上早已老泪纵横,那点翠朝冠随着动作歪斜到一边,露出鬓边花白的发丝,有些发丝甚至被泪水打湿,贴在苍老的脸颊上,显得格外狼狈。

“陛下!”她几乎是泣血而呼,“老身听闻,那糊涂媳妇闯祸时,竟还搬出了宫中娘娘的名号!实在是……实在是混账至极!陛下,老身敢以贾氏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,敢以贾家九族的荣辱起誓!此事从头到尾,与宫中的贤德妃娘娘绝无一丝一毫的干系!娘娘深居宫闱,向来恪守宫规,谨言慎行,一心只知侍奉陛下,娘家琐事,从未听问半分!是老身这个老糊涂,管家无能,才纵容了王氏,惹出这天大的祸事!所有罪责,都在老身一人身上!求陛下明察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