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母在王熙凤和鸳鸯的搀扶下,颤巍巍地下了车,直接命人去寻能主事的官员,厚厚的银票悄无声息地递了过去。
所谓钱能通神。
接待她们的恰是方才收了五千两银票的那位少卿。
他虽知忠顺王爷和林淡入宫之事干系重大,但却不知细情,在面对贾母这位一品诰命和再次奉上的巨额银票,又想着只是让婆媳见一面,于程序无大碍,便暗中行了方便,只叮嘱道:“老太君,最多两刻钟。如今情势不同,下官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。”
“老身谢过大人。”
阴暗潮湿的牢房甬道尽头,贾母终于见到了被单独关押的王夫人。
不过几个时辰,王夫人早已没了往日雍容华贵的模样,头发有些散乱,华服也沾了污秽,眼神呆滞地坐在草席上,听到脚步声,惊恐地抬头,见到是贾母,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,扑到栅栏前,哭喊道:“老太太!老太太救我!我是冤枉的!我没有害林家孩子啊!老太太!”
贾母看着她,眼神复杂无比,有厌恶,有愤怒,但最终都化为冰冷的算计。她示意鸳鸯将带来的一点吃食递进去,然后挥挥手,让鸳鸯和王熙凤退到远处等候望风。
牢房内只剩下婆媳二人。
贾母凑近栅栏,压低了声音,那声音干涩而冰冷,像毒蛇吐信:“老二家的,你听着,时间不多,我只说一次。”
王夫人止住哭,惶惑地看着她。
“县主之事,已是板上钉钉的大不敬之罪。如今,又加上林家这桩……这桩说不清的官司。”贾母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,“忠顺王爷亲自出面,林家兄弟咬死不放,方才他们已经一同入宫面圣去了。”
王夫人吓得浑身一软。
贾母死死盯着她:“现在,没人能救你。但贾家不能倒!你们家二老爷不能倒!宫里的贤德妃更不能倒!宝玉……宝玉更不能有一个罪孽深重的母亲!你明白吗?”
王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,惊恐地摇头:“不……老太太……”
“你若是还心疼元春,还心疼宝玉,”贾母打断她,语气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,“就听我的!将所有的罪责,无论是冲撞县主,还是林家那孩子的事,全都一力承担下来!就说是你一人嫉恨、嫉恨敏儿,迁怒林家,私下所为,与荣国府、贾家和宫里的娘娘都毫无干系!”
“不!我不能!我没有!”王夫人声音嘶哑,眼中蓄满了泪水。
“你必须能!”贾母厉声低喝,眼中寒光逼人,“你扛了,最多是你一个人的罪过!我拼着这张老脸和贾家最后的情分,或许还能保住宫中的贤德妃,保住宝玉的前程,保住荣国府的爵位!若是你死不认账,牵扯出荣国府旁人,惹得龙颜震怒,彻查到底,到时候整个荣国府都要死!不光老二完了,你儿子女儿一个都跑不掉!你想想清楚!”
贾母的话,如同最冰冷的刀子,一刀刀割在王夫人的心上。
她看着婆婆那绝情的脸,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——她已被家族彻底抛弃,成为了那个必须被牺牲的棋子。而为了她的女儿,她的儿子,她似乎……别无选择。
巨大的绝望和恐惧淹没了她,她整个人都瘫软下去,发出无声的痛哭,最终,在那令人窒息的压迫下,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。
贾母看着她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。
她最后说了一句:“记住,你是为了元春和宝玉。”
然后,不再看瘫倒在地的王夫人一眼,转身,朝着焦急等待的王熙凤和鸳鸯走去,在两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,艰难地离开了这阴森之地。
马车驶回荣国府,贾母靠在车壁上,闭着眼,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。
――
大理寺的狱中,随着贾母绝情的背影消失在阴暗甬道的尽头,王夫人瘫坐在冰冷潮湿的草席上,栅栏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。
方才强撑着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彻底抽走,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。
“扛下来……一力承担……”贾母的话如同魔咒,在她耳边反复回响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,扎得她心口剧痛。
“为了元春……为了宝玉……”
她猛地捂住脸,泪水却无法抑制地从指缝中汹涌而出。起初是无声的啜泣,肩膀剧烈地颤抖,随即变成了压抑不住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鸣。
她所有的算计、所有的经营,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?
她恨!恨林家人阴魂不散!恨林淡咄咄相逼!恨忠顺王爷多管闲事!她更恨贾母!恨她的冷酷无情,恨她如此轻易地就将自己当作弃子!那可是她伺候了几十年的婆婆啊!
为了宝玉,为了元春,她王夫人自问兢兢业业,操持家务,生儿育女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为何到头来,竟连一丝回护之心都没有?只是冷冰冰地告诉她必须扛?
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