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生命流逝的了然和深深的眷恋。
凯莉的炼金实验进行得越来越少。
她更多的时间是坐在那张高背椅上,捧着一本书,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那个日渐虚弱的银白身影上。
看着他因久站而微微颤抖的腿,看着他端着汤碗时手指不易察觉的晃动,看着他强撑着精神在灯下阅读她指定的魔法典籍,却不知不觉地伏在书页上沉沉睡去……
每一次细微的变化,都像一把迟钝的锉刀,在她心上反复磨砺。
那份被他用坚定承诺暂时封存的恐慌,再次从冰层下翻涌上来,带着更深的寒意和绝望。
她开始疯狂地翻阅那些堆积如山的古籍,寻找着任何可能延续凡俗生命的禁忌之法,指甲在翻动那些脆弱的羊皮纸时,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然而,那些古老的卷轴只留下冷酷的真理:
……
『血肉凡躯的衰朽,是连神明也无法彻底逆转的法则。』
……
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。
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夜,风雪在塔外呼啸,如同无数怨灵在哀嚎。
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着,却似乎驱不散塔内弥漫的、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乌躺在壁炉旁一张临时铺开的厚厚毛毯上,身上盖着凯莉那条最厚实的魔兽皮毯。
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,呼吸微弱而急促,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牵动着胸腔发出破碎的嘶鸣。
那头银白的长发无力地散落在枕上,在炉火的映照下,仿佛即将熄灭的余烬。
凯莉跪坐在他身旁,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,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焐热那不断流逝的生命之火。
她的黑袍沾染了地上的灰尘,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黑发也有些凌乱地垂落颊边。
她低着头,看着乌的脸,那双总是盛着傲然或冰冷的黑眸,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哀恸和茫然,像一个在暴风雪中彻底迷失方向的孩子。
乌费力地睁开眼。
那双浅蓝色的眼眸,如同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星辰,光芒已经黯淡,却依旧努力地聚焦在凯莉的脸上。
他看着她眼中的绝望,嘴角极其艰难地、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。
“别……”
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,气若游丝,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仅存的力气:
“……别怕……”
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反手,极其轻微地、却无比坚定地,回握了一下凯莉冰冷的手指。
那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,却带着千钧的重量。
“不……会……”
他翕动着苍白的、玫瑰色的薄唇,吐出最后两个破碎的音节。
那双浅蓝色的眼眸深深地、深深地凝视着她,仿佛要将她的身影永远刻入即将熄灭的灵魂深处。
然后,那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。
他眼中的光,如同被风吹散的烛火,倏然隐去,只留下一片空茫的灰蓝。
握着她手指的力道,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,那只曾经温暖的手,变得冰冷而沉重。
“乌?”
凯莉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。
她猛地收紧手指,用力摇晃着他冰冷的手臂:
“乌……你说话……回答我……
求求你……
不是……
约好了吗?”
没有回应。
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,在死寂的塔内显得格外刺耳。
凯莉僵住了。
她维持着跪坐的姿势,死死盯着那张苍白安详、如同沉睡般的脸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,连同她所有的感知。
过了许久,久到炉火的光芒开始在她空洞的瞳孔里跳动,一滴滚烫的液体才终于挣脱了束缚,重重地砸落在乌冰冷的手背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
接着,是第二滴,第三滴……
无声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地冲出眼眶,滑过她冰冷的脸颊,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滴落在他银白的发间:
“骗子……”
她俯下身,额头抵在他冰冷的额头上,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,压抑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,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,在空旷而寒冷的塔楼里绝望地回荡开。
百年冰封的心墙,在生命彻底逝去的冰冷面前,轰然倒塌,只留下无尽的荒芜和尖锐的疼痛。
风雪呼啸着拍打着塔楼的石壁,呜咽声在冰冷的空气中盘旋,如同永不散去的挽歌。
又一个百年,在遗忘森林无声的注视下悄然滑过。
森林的边界似乎又向外扩张了一些,古老的树木更加高大虬结,浓密的枝叶将天空切割得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