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莉洁,她依然坐在长椅上,仰头望着震动的穹顶,脸上是纯然的困惑。
极光在她周身流转,仿佛她是这一切异常的中心。
安莉洁转过头,对他露出那个呆滞却纯净的微笑:“污,极光...好像在唱歌。”
污缓缓伸出手,这一次,不再是虚拂而过。
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,感受着那不可思议的温度。
这一次,触碰真实得令人心惊。
安莉洁眨了眨眼,没有躲闪,只是露出些许疑惑。
“污的手...不凉了。”
他收回手,看着自己的指尖。
在那里,一丝微光正在缓缓消退。
“想听故事吗?”
“想……”
“曾经……有一只金丝雀……
那只金丝雀已经不记得天空真正的样子了。
记忆里的湛蓝与辽阔,如今都化作了眼前这一方镀金笼栏围成的囚笼。
它的世界由光洁的竹制站杆、一小块悬着的象牙秋千,以及那只每日定时伸进来、添食换水的手构成。
那手,白皙、修长、带着淡淡的檀香气,是它所有痛苦与依赖的源头。
它曾用尽全身的力气,一次又一次地撞击那看似精巧脆弱的笼门。
羽毛在撞击中零落,飘散在笼底;喙边因反复的冲撞而染上殷红。
那时,它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来自祖先血脉的火,一种对风和云朵的原始渴望。
窗外飞过的麻雀,甚至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,都能让它陷入新一轮的疯狂。
但笼门纹丝不动,回应它的只有撞击后回荡在骨骼里的闷响,以及食罐里依旧饱满的谷粒。
后来,它不再撞了。不是放弃了,而是力气耗尽了。
那团火在日复一日的徒劳中,渐渐熄灭,只留下一捧冰冷的灰烬。
它变得安静,终日立在秋千上,随着轻微的晃动,望着窗外那一角被窗框切割的天空。
它的鸣叫变得程式化,在主人靠近时,会发出几声婉转清脆的声音,那是它用身体记住的、能换取清水和食物的音节。
某个深夜,夏季的暴风雨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。
狂风像一只无形巨手摇晃着房屋,窗扇在一声巨响中被猛地吹开,狠狠撞在墙上。
整个鸟笼剧烈地颠簸,那扇它曾拼死撞击的笼门,竟在震动中“咔哒”一声,弹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。
风雨的气息瞬间涌入,夹杂着泥土的腥味和植物叶片的清苦。
那是自由的味道,如此真切,如此汹涌。
它浑身的羽毛因激动而蓬起,几乎没有犹豫,它振翅向那道缝隙冲去——
一股巨大的力量却将它猛地拽回,它像一颗坠落的石子,重重摔在笼底。
眩晕中,它感到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。
它低头,看到那根极细的、几乎与羽毛融为一体的银链,此刻正死死地绷直着,另一头,牢牢系在笼中那根最粗的站杆底部。
原来,它从未真正获得过信任,这道囚禁是双重的。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
它挣扎着飞起,再次冲向那道缝隙,银链再次绷直,将它拽回。
一次又一次。
风雨扑打着它的身体,羽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,狼狈不堪。
它用喙去啄,用爪去抓那根细链,却只留下一道道浅白的划痕和脚踝上越来越深的伤口。
它向着窗外那片黑暗的、风雨交加的天空哀鸣,声音被雷鸣彻底吞没。
那一夜,是希望与绝望交织的酷刑。自由就在咫尺之外,它却永远无法抵达。
它不停地飞,不停地被拽回,直到黎明的微光穿透雨幕,直到它筋疲力尽地蜷缩在笼底,像一团被遗弃的、湿透的绒布。
脚踝处血肉模糊,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剧痛。
它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、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净的天空,眼神空洞。
天亮后,风雨停歇。那只熟悉的手伸了进来,先是关上了窗,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气息。
然后,若无其事地关上了笼门,检查了一下银链的扣环是否牢固。
接着,换上了新鲜的谷粒和清水。
它安静地看着这一切,没有任何反应。
当那只手试图像往常一样逗弄它时,它顺从地跳回了秋千。
它低下头,开始啄食那些谷粒,机械地吞咽。
偶尔,它会抬起头,发出几声婉转的鸣叫——那声音依旧清脆悦耳,甚至比以往更显乖巧,却再也飞不出这镀金的牢笼了。
它不再看窗外了。那片天空过于广阔,对一颗被锁住的心来说,是一种残忍。
后来某天,主人向来访的客人炫耀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