势终于渐弱,洪水开始缓慢退去,露出满目疮痍的大地。大部队的任务基本完成,伤员已得到妥善救治,上级命令主力医疗队明日撤回休整。
晚上,队长再次召集所有人,语气严肃:“同志们,我们的紧急医疗任务完成了,但最危险的工作可能才刚刚开始。大灾之后必防大疫!指挥部要求我们留下一支精干的卫生防疫小队,继续执行水源消毒、环境消杀和防疫宣传任务。这里条件会更艰苦,时间不确定,而且……有疫情暴露的风险。请自愿报名。”
帐篷里沉默了片刻,但很快,一只手举了起来,接着,一只又一只的手纷纷举了起来。
庄颜站得笔直,声音清晰而平静:“队长,我报名。我是急诊医生,处理过各种突发感染,有防护经验。这里的百姓需要有人告诉他们怎么不得病,我能坚持。”
她的话音刚落,刘主任、张教授,还有好几个这些天和她并肩作战的队友,都纷纷站了出来。
“我也留下,搞防疫我是专业。”
“算我一个,我年轻,体力好!”
最终,一支由省里各医院精英组成的、自愿留下的防疫小队成立了。庄颜看着这些队友,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力量感。在这里,她的“强硬”变成了“可靠”,她的“能力强”变成了“中流砥柱”,她被需要、被尊重、被信任。
青川通路的消息传到一直在密切关注着的宋明宇耳朵里,他第一时间开车深入到了腹地。道路泥泞,灾后的景象触目惊心,他一路打听,问遍了医疗点和安置区,终于有个老乡擦了把汗,指着远处几个正背着喷雾器在废墟间忙碌的身影说:“你去那边看看,那有几个医生,说是留下来帮我们消消毒!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人。”
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过去的。其中一个身影穿着宽大的防护服,摇摇晃晃的动作像一片风一吹就能飞走的叶子。
“庄颜!-------庄颜!!”他把手扩成个喇叭大叫,那片叶子真的转过身,他几乎没能立刻认出——她瘦了一大圈,脸颊凹陷下去,显得那双眼睛更大,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。汗水混着泥灰让她的头发紧贴着头皮,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污渍。
“庄颜!”他又扯足嗓子喊了一声。
庄颜闻声抬头,愣了好几秒,仿佛不敢相信。直到宋明宇冲到面前,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,她才猛地回过神来。
“别……别抱!”她瞬间慌了,手忙脚乱地在他怀里挣扎,脸颊涨得通红,羞赧地低声道:“我身上都是药水味,好几天没正经洗澡了,头发……头发都有味儿了,油的很,脏……”
宋明宇却像是根本没听见,手臂收得更紧。他非但没有松开,反而低下头,在她那汗湿的、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发顶上接连用力亲吻了好几下,丝毫不介意那些尘土与疲惫的气息。
“找到了就好……找到你就好……”他声音哽咽,所有的担忧和牵挂在这一刻终于落地。庄颜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,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坚实温度和毫不掩饰的急切,一种失而复得的酸楚与温暖瞬间充盈了她几乎被耗空的心。与此同时,宋明宇也感到自己悬空多日的心,终于被这份实实在在的拥抱填满,重新变得丰盈而踏实。
旁边几个同样满身尘土的医疗队员都看了过来,先是惊讶,随即露出了然和欣慰的笑容。一个这几天一直和庄颜搭档工作的年轻男医生推了推眼镜,故作夸张地大声叹了口气:“哎!原来庄医生有名花有主了啊!我还想着等抗洪胜利了,一定要鼓起勇气要个电话号码呢!”
“那可不行!”宋明宇一扭头,半真半假的瞪了那小伙子一眼。
这话顿时引来周围一阵善意的哄堂大笑。庄颜把发烫的脸深深埋进宋明宇的肩头,也忍不住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