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全部收拾利索,站在理店门口,庄柱几乎变了个人。
虽然皮肤黝黑粗糙,手指关节粗大,但一身干净衣服,整齐的短,刮净的脸,看上去俨然是个颇为体面的老人家了。
他底子不差,要不生不出那么好看的闺女,只是几十年贫瘠农村的浸染,没一点文化滋养,又奸又懒,长期在十里八乡最穷的村子里,跟一群同样混日子的懒汉厮混,吃食上顿顿对付,穿着上常年邋遢,早已把那份不错的底子磋磨得走了形。
生活的风霜和自身的懈怠,像粗糙的砂纸,在他脸上打磨出深壑的皱纹,眼神浑浊,透着一股被穷困和狭隘长期腌渍后留下的、挥之不去的戾气和麻木。
他咂摸着嘴,心里那点得意压不住了,搓着手,凑近庄颜,压低声音:“颜啊,跟爹说实话,你攒了多少了?爹这回出来,路费……还有过年。
。
。”
“事办完了再说。”
庄颜打断他,声音冰冷,“这身行头,包括等下吃饭住店,都不是白给你的。”
庄柱一愣:“啥意思?”
庄颜转过身,正面对着他,她的目光里实在扒拉不出什么感情:“把你收拾的像个人,是为了见见我的对象,走走过场。
你要是敢出什么岔子,一毛钱也没有你的!”
“妈的!
我是老丈人!
怕出岔子的该是他!
我非要看看他是干啥的?家里啥情况?该说的,该问的!
彩礼,房子,办酒席,咋出钱,我一样不少都得问问!
要是有一样不合我的意!
这个婚你结不成!”
“听着,”
庄颜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,她死死盯着庄柱的眼睛,每个字都坚定的像把小锤,“我对象,他爹是林州市政府的干部,具体多大官,你不需要知道,你只需要知道,捏死你,像捏死个蚂蚁。
他妈是我们医院的大领导,一句话,能让我滚蛋,也能让我升官,我对象,是留学生,有编制有副业。
我费尽心思,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。
你要是敢在他面前,在他家人面前,露出一丁点你平时的无赖样,说一句浑话,提一句彩礼……”
她的话有故意夸大的成分,目的只有一个,镇住她爹。
庄柱的眼神慢慢由狐疑变得弱了下来,嘴微微张着,脑子拼命转,又感觉转不过弯儿,他知道自己闺女是个“狠角色”
,但没想到她真能有这个本事,市政府干部?大官?他脑子里瞬间联想到的是乡长,甚至是县长那样的大人物,一股莫名的敬畏和更强烈的贪婪同时涌起。
她顿了顿,往前逼近一步,庄柱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“要是因为你,搅黄了我的婚事,”
庄颜的声音压得更低,却更狠,“庄柱,我告诉你,别说以后你一分钱都拿不到,我保证,你,还有你家里那个婆娘,你那个儿子,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过。
我能让你在村里都待不下去。
我说到做到。”
“咦你别吓唬我!
。
。
。
。
他林州的干部,还能管到我山东?。
。
。”
“林州的干部,是不稀罕管你,但你别忘了,你现在是想指望谁!
我的户籍可是在人家林州的地界!
我告诉你,彩礼咱不要,咱也不配要,你表现好了,让我顺顺利利结了婚,我手指缝里漏一点,就够你在村里吹三年。
但你要是敢给我搞砸了——从今往后,你一分钱都别想从我这儿拿到!
我说到做到!
你病死、饿死,我都不会看一眼!
还有,我十二出去上学,一晃也在外面混了又十几年,我的同学别说林州,山东,全国的也有,你让我的事办的不顺利,我给咱们市的农业局同学打个电话,查查你名下那几亩地的补贴,名目对不对,面积实不实,到时候别人家领钱,你就等着补贴款‘审核不过’,干瞪眼吧!”
北风卷着地上的碎纸屑打旋,刮过庄柱的脸,他本能地想耍横,想骂“你敢吓唬你老子”
,但话卡在喉咙里,怎么也吐不出来。
这闺女的眼神告诉他,她真的敢。
她早已不是那个他能随意打骂、掌控的小丫头了。
她翅膀硬了,飞到了他完全无法想象的高度,并且,对他这个父亲,没有半分温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