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他死了(1 / 2)

乔姜空有一身武艺,却不敢还手,到最后只能抱头蹲下挨打。反正小丫头一个,打在身上和挠痒痒也差不了多少。

渐渐的,他发觉不对劲,侧头就见小芳满脸泪水,嘴角已经咬出血。

乔姜顿时慌了,抢了她手里的扫把丢到一边,半跪在地上,捧着小芳的脸,把大拇指伸进她嘴里,救出那已经破了口子的唇瓣。

“你这丫头真是个小疯子,你哥揍人是往死里打,你倒是好,自己能把自己咬死。嗷嗷嗷,你咬我干什么?”

乔姜整个人都麻了,面对一个几岁大的小姑娘,打吧,不敢打,骂吧,不敢骂。他那股子桀骜戾气,对上小芳没有半点用处。

若说之前的他像一匹狼,此刻就像是被小主人踩住尾巴的家养狼犬。回过头呲牙咧嘴看着小主人,咬是不敢咬的,只敢嗷嗷叫。

即便是呲牙咧嘴,也要收敛气氛,怕吓到小主人被毒打一顿。

有点凶,但不多。

容玉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,然后就见小芳松开嘴,坐在地上哭了起来。

“我哥死了,我哥已经死了啊!”

乔姜呆愣原地,浑身僵硬扭动脖子,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,脸上的表情茫然与震惊交织,最后凝固成愤怒。

“你哥怎么死的?”他大声质问。

小芳哭得说不出话来,她这次是真的伤心了。积蓄已久的悲伤倾泻而出,完全没了平日里那股子能一边哭一边卖惨告状的劲儿。

“赵玉儿!你说,赵狗娃怎么死的?谁杀的?”

说话间,乔姜已经跳起来,去厨房拿了菜刀。凶戾少年站在庭院中,双眸染着血色,浑身紧绷,如同一张即将射出箭矢的弓。

他声音低沉冷厉,好似只要容玉说出答案,他就能冲出去把对方杀了。

容玉站在廊下,地面落差让她能居高临下看着这个与赵狗娃年纪相仿的少年。往日在别人口中听到的有关于赵狗娃的形象,在少年乔姜身上一点点浮现。这人如同另一个赵狗娃,乖戾不服管教,变脸堪称翻书,玩世不恭,逞凶斗狠。

赵狗娃,你就是这样吗?

容玉将碎发笼在耳后,定定看着乔姜,轻声道:“战死沙场。”

乔姜听她回答,转身就往外跑,到了大门口才意识到容玉说了什么,猛地停住脚步,不可置信回头。

“你说什么?”

“赵狗娃死了,朝廷征兵,三户一丁,他被选中上了战场。七月十五中元节,就是他的祭日。”容玉道,“不足三个月人就死了。朝廷的抚恤银两已经下发,户籍已消。”

那个她没见过的少年,名义上的夫君,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后上了战场。

又在一个大雨连绵的中元节永远闭上眼。

她不知道赵狗娃长什么样子,不知道赵狗娃究竟是何性情,她所知的,都是旁人眼中的赵狗娃,唯独没有她自己眼中的。

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,死在了战场上,不知是如何死的,不知死的时候痛不痛,不知临死前有没有想念千里之外的家。

容玉知道,盛朝有许多儿郎与赵狗娃一样,死在了战场上,在不为人知的时候,悄无声息死去,最后留下的,不过是花名册上一道朱笔勾画。

赌场有规矩,人死债消。

战场上也有规矩,人死勾名。

赵狗娃死了,而无数个和赵狗娃一样的,百姓的孩子,前仆后继在送死的路上。

战场便是如此。

她以往不明白这个道理,只觉得那不过是卷宗里数都数不清的名字罢了,百姓有很多,这样的名字有很多。人口增长衰减,战乱饥荒,都是史书里记载过的,不过是一次次重复,一次次轮回罢了。

父亲却说并非如此,父亲说每一个被勾去的名字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,这条命背后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。

那时候她听得似懂非懂,那人却调笑说她不需要明白这些,这些不是她需要懂得的事情。

【小玉儿啊,你只需要玩乐就好。】

【只需去看海清河晏的盛世,安乐此生;何必看那些生死,徒增烦恼。】

容玉清楚记得,那人说这话时,父亲眉头紧锁,极为不认同。

她终究是看到了父亲想让她看到的,看到了父亲所努力守护着的。

“他死了。”容玉重复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