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生想反驳,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一只羊走过来。
他果断闭嘴。
“真活了啊。”那汉子蹲下打量书生,拍拍他的肩膀,“终于活一个了,好好活着。”
书生:???
直到小姑娘投喂到第八张饼子,书生才得知这饼子是她自己做的,而她已经养死了很多只小动物,都是撑死的。
“我养的都是羊和鱼,我怀疑是他们想吃,所以故意弄死的。”小姑娘言之凿凿。
她的身后,那汉子磨刀霍霍,刺入小羊脖子,血水稀里哗啦落下。
书生捂住脖子,觉得这一刀如同刺在自己身上。
“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,我……”
“以身相许?”小姑娘再次笑开了花。
汉子手里的羊和刀都掉了,羊血喷射一身,冷冷回头看向书生。这一刻,书生仿佛看到已故的太爷太奶朝自己招手。
小姑娘问:“你是个读书人,你要科举吗?”
“自然。”
“你有路费吗?”
“……”
“我给你啊。”小姑娘掏出一个小钱袋子塞进书生手中,麻布所制看着颇为粗糙,可入手却是沉甸甸的。透过麻线经纬之间的空隙,书生看到金灿灿的物什。
“和我一起念……”
“若考中,为官应清廉刚正,为民奔走,为民发声,为天下百姓计。”
“若不中,为师则有教无类,一视同仁,授业解惑,一日不可懈怠。”
孟章从梦中醒来,坐起身,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麻布袋子。已经过去十年,好在麻制品坚韧,里面如今还包裹着一枚金花生。
他似乎,吃到了十年前的味道。那个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,给予他希望的味道。
他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小姑娘。
明明一身麻衣草鞋,却偏偏能轻飘飘拿出一袋金子。
金花生、金瓜子、金豆子、金铜钱……不是那种熔炼黄金时的边角料,而是特意制作的。按照一些地方的传统,这是给小孩子的压岁钱。
十年来他往回寻过,也打听过,完全没有那个小姑娘的消息。他甚至不知对方姓甚名谁,祖籍何处,仿佛那只是一场梦,是他行尸走肉一般越过灾区,走投无路时的一场美梦。
寻常人想科举,要付出的代价不小,对孟章而言,最大的代价就是这一袋金子。
他非常节约,不想动它们,可事事万般不由人,如今只剩下一枚金花生。
若说那些饼子救了他一命,那一袋金子救了他无数次,这份恩情犹如再造。
“是你吗?赵玉儿。”
孟章心中升起浓浓的困惑与愤慨,他想不明白,究竟是什么事情,能让昔日可以掏出金子随意布施的小姑娘沦落到如此地步。
为官应清廉刚正,为民奔走,为民发声,为天下百姓计。
能说出这番话的小姑娘,她的家人定然不会太差。
孟章揉了揉钝疼的脑袋从**爬起来,他要去问一问。
……
容玉将锅盔递给孟章,听了他的问题,不由一愣。她瞥了眼巷口一边卖烧饼一边偷瞄的烧饼兄弟,朝他们打了个手势。
“南柯一梦罢了,孟大人何必戳人伤疤?民妇不想提这件事。”昔日种下的种子发芽结果,容玉很欣慰,也终于体会到了父亲所说的话。
“民妇看着,大人如今是个好官。”
孟章捏着锅盔,问道:“你不肯说,是因为对方权势太大,怕我以身犯险?你不该沦落到此的。”
记忆中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姑娘与面前妇人打扮的少女对上号,孟章心中生出愤慨来。
不该如此。
不该如此啊。
“孟大人是没有休息好?都开始说胡话了。”容玉笑着看他,“不该如此,应当如何?”
“你应该……”
孟章猛然发觉,自己根本无法想象赵玉儿本该如何。那是伴随他十年的美梦,一生救赎,可他今日方知她名姓。
他想说,不该流落市井,可十年前他遇到那个不知名姓的小姑娘身处市井。
他想说,不该如此境遇,可那小姑娘穿麻衣,踩草鞋,养一条脏兮兮的小奶狗,端得是一个狼狈且肆意。
似乎本该如此,可又不该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