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玉被两个宫女请进浴桶里,洗刷一番,又被套上藕荷色里衣和薄袄。
殿内点了熏香,地龙烧得热气腾腾,熏得人昏昏欲睡。
十几个宫人进进出出,皆是悄无声息。容玉觉得这些人还真是潜行的好料子,她抬手打了个哈欠,很想找个地方睡一觉,可身后抓着她头发擦拭的宫女根本不给这个机会。
“贵人有一把好头发,陛下定会喜欢。”
不,他不喜欢,以前装成好兄长的模样给她梳头,每次都会被这把头发气个半死。明明没有耐心,偏偏要和头发斗智斗勇。
看着铜镜里的自己,容玉觉得自己格外倒霉。
大福捧着一碗汤药过来,腆着脸道:“太医说您风寒没有痊愈,这是刚熬好的药。”
容玉端过来一口闷,苦得要命。无视大福托盘里的蜜饯,她问:“姚千行呢?”
周围正在忙碌的宫人闻言皆是身形一僵,震惊看向容玉,不懂这突然出现的贵人怎敢口出狂言。大福却是习以为常,赔笑道:“陛下正在处理公务,稍后就会过来。”
姚千行来的时候,容玉已经被宫女们按着梳妆。
“都下去。”
宫人鱼贯而出,这位皇帝比不得先帝好脾气,宫人不敢有半分逾越。
“我把容封揍了一顿。”姚千行语气愉悦,自己拉了个小几子坐下,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欢喜。
“巧了,我也想揍他,最近没有合适的时机。”容玉扯掉头上的步摇,这东西很烦,影响行动。
“他如何招惹你了?让你如此生气?朕替你揍他。”姚千行抓起妆台上一把簪钗打量,他素来不在意这个,此刻倒是好脾气地选了几根。
“这个才像是小姑娘带的。”
自己看着的长大的小姑娘,一转眼已是双九年华,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。
“当年你跑什么?朕等了许久,都没等到你来。”
“本来是打算割了你脑袋当球踢,可老头留信扯什么为江山社稷甘心赴死,想要我过太平日子。”容玉看着他插在自己脑袋上的簪子,翻了个白眼。
“丑死了。”
姚千行手一僵,死活不肯承认自己的审美有问题。
“正巧,有些人藏在暗处蠢蠢欲动,出去一趟,引得他们冒头也不错。等出去,自由得很,就想着在外头过一过那梅妻鹤子的日子,快哉。”
啪——姚千行手里的梳子落地。
“那你回来干什么?”这声音情绪难辨。
容玉早就习惯了这人喜怒无常。
“晏国的探子太嚣张,我容不下他们。”她扯了扯衣襟,露出脖子上只剩下一道浅色疤痕的伤口,“我记仇。”
“别逼我揍你!”姚千行咬牙切齿,“你跑出去就为了自由,跑回来就为了报仇?朕以为你是因为容相的事情,天天等着你来刺杀。”
“你杀你爹,你爹乐意,我能怎么办?”容玉摊手。
当年她是真气,也是真的想不开。可这么长时间过去,再想不开也想得开了。容图就是那种喜欢牺牲自我的性子,他自己选的路,她能有什么办法。
容图又不是她亲爹,她为了报仇再杀了人家亲儿子,实在不太好。
“你……”姚千行语气古怪起来,“你知道?”
“盛贵妃都和我说了,她说死也要做明白鬼,这样不容易变成恶鬼。”
姚千行闻言心神激**,几句话的功夫下来,发觉自己五六年时间的自怨自艾全都喂了狗。他以为容玉伤心失落不知道躲在哪里哭唧唧,实际上人家是去放风寻找自由。
“宁安!”
“别喊这名字,不吉利,这名字也就叫了三个月。”容玉揉耳朵,“宁安在皇陵里躺着,你去邙山喊。”
姚千行手痒了。
“老子掏心掏肺养着你,你转头就跑,放飞自我爱自由是吧?”
他环顾一圈,没找到趁手的东西,阴沉着脸盯着人看。容玉心中发毛,别看姚千行现在一副小白脸模样,往前数十来年,那是个悍将,凶戾得很。
这人完全继承了盛贵妃的优秀品格——狠,为达目的不择手段。
“冷静,大哥你冷静啊!”
比起同父同母的龙凤胎哥哥,这个同母异父的兄长阴晴不定,寻常时候她半点都不想接触。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,不得不低头。 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