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厢内一片寂静,只有空调系统出细微的送风声。
顾晏舟的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漾开层层涟漪。
苏晚的手指在他温热的掌心微微一动,却没有抽回。
她抬起眼,对上他深邃的、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目光。
那目光不再是最初的疏离,也并非后来的温和庇护,而是一种试图穿透迷雾,看清她本质的锐利。
她心知,从她决定出手的那一刻起,某些伪装就注定要被剥落。
只是没想到,他的反应会如此直接。
苏晚垂下眼帘,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掩饰住其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。
再抬眼时,她已恢复了惯常的温静,只是唇角那抹笑意淡了些,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淡。
“晏舟,”
她轻声开口,避开了他的问题,反而将话题引回刚才的诊治,“你觉得,赵总的病,仅仅只是头痛吗?”
顾晏舟眸色微凝,握着她手的力道不自觉紧了紧。
他没有追问,而是顺着她的话思考起来:“你的意思是?”
“脉象沉涩弦紧,主气滞血瘀,久病入络。
但结合他面色灰败,眼周青暗,舌下络脉迂曲怒张……”
苏晚的语调平稳,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,“这不仅仅是头部经络的问题。
他的肝气郁结极为严重,心血耗损也不轻。
这是长期处于高度压力、思虑过甚、且情绪极度压抑的结果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转向窗外飞逝的街景,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:“一个被病痛和某种沉重心事同时折磨的人。”
顾晏舟心中一动。
商场如战场,赵昊天能打下这片江山,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。
但苏晚的话,似乎意有所指。
“你在诊治时,似乎……问了他一些工作之外的问题?”
顾晏舟回想起在赵家,苏晚施针前后,曾看似随意地与赵昊天聊了几句关于收藏、关于他办公室那盆长势不好的兰花。
当时他只当是缓和气氛的闲谈,此刻想来,却别有深意。
苏晚转过头,看着他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为他敏锐的观察力。
“嗯。
他的办公室,你注意到了吗?”
顾晏舟回忆了一下:“很气派,红木家具,价值不菲的摆件。”
“还有呢?”
苏晚引导着。
顾晏舟微微蹙眉,仔细回想:“靠窗的博古架上,除了玉石、瓷器,还有一个……略显陈旧的木质相框,里面似乎是一张老照片。
另外,他书桌的笔筒里,插着几支用秃了的毛笔,旁边摊着写了一半的宣纸。”
这些细节,在商业会面中通常会被忽略,但顾晏舟受过严格的观察训练。
苏晚点了点头:“那相框擦得很干净,但边角有多次摩挲留下的痕迹。
照片里是年轻的赵总和一位眉眼温婉的女子,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。”
她顿了顿,继续道,“我夸他兰花品种名贵,他却叹了口气,说这花是他夫人当年最喜欢的,可惜他总养不好,夫人去世后,就更没人精心照料了。”
夫人去世……顾晏舟瞬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。
他只知道赵昊天丧偶,却不知具体细节,也从未将此事与他的头痛联系起来。
“我问他是否时常怀念,他沉默了很久,才说,总觉得亏欠她良多,年轻时忙于打拼,陪她的时间太少。”
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,“后来我提到,他的头痛在情绪低落、夜深人静时尤甚,他虽然没有明确承认,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。”
“所以,他的病根,很大程度上在于……丧妻之痛和内心的愧疚?”
顾晏舟恍然。
身体的病痛与心理的郁结相互交织,形成了恶性循环。
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之前纯粹针对身体症状的治疗效果不佳。
“不止。”
苏晚的眼中掠过一丝锐光,那是在她温婉外表下极少显露的锋芒,“我注意到他办公室的布局,虽然看似寻常,但一些关键摆件的位置,比如那盆兰花正对煞位,书桌后的挂画意境孤峭寒凉,无形中都在加剧他心境的悲郁与思维的滞涩。
这不像无意为之。”
顾晏舟眼神一凛:“你是说……有人在他身边做了手脚?”
商界倾轧,手段层出不穷,风水布局影响心绪,虽看似玄妙,但在某些笃信此道的人身上,未必不能起到潜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