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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,她的面容憔悴,眼下浓重的青黑泄露了她病体百孔千疮的事实。
昭衡帝并未在坤宁宫过多逗留,他将皇后叫起喝了药,然后在皇后眷恋不舍的目光里以政务为借口,起身离开了坤宁宫。
回程的路上,他拒绝了冯顺祥召来的御撵,独自一人走在深冬寂寥的宫道上。
冬夜的寒风凛冽,吹动他墨色的龙纹衣袍,高耸的宫墙在清冷月光中投下阴影,树影重叠随着忽然而至的风摇晃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昭衡帝的影子在他身后被拉的很长,并未与任何其余影子重叠,虽冯顺祥等人因规矩守在后面极远的地方,却在此刻莫名凸显出帝王的孤独来。
在这个寒冷的夜晚,昭衡帝的心无法平静。
皇后推荐水仙为继后的话,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虽然被他严厉驳回,却不可避免地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他震惊地发现,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,自己心中掠过的竟不是全然的排斥,而是有一瞬极其细微的、连他自己都险些未能捕捉到的……动摇?
这个发现让昭衡帝感到一阵心惊,甚至还有心底最深处对自己的厌弃之情。
娇妻美妾,自是每个男人的毕生所愿。
但妻就是妻,妾就是妾。尊卑有序,纲常伦理,绝不可混淆!
这是他自少年时目睹先皇贵妃祸乱宫闱、僭越礼法、扰乱民生时就深刻入骨的信念,也是他登基后一直竭力维持的后宫准则。
水仙再好,再得他心意,再能生养,她也只是妃妾!
他怎么可以产生若是皇后病故,不如让水仙为继后的念头?!
这简直是对他自身原则的唾弃,对他帝王信念的藐视!
夜风吹过,冰冷刺骨,却远不及他心头的寒意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试图压下那不该有的纷乱思绪。
抬头望去,乾清宫辉煌的灯火已在眼前,璀璨夺目,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。
可越是璀璨的东西,越是需要小心呵护,谨守规矩,方能长久不衰。
一旦失了分寸,乱了纲常,再耀眼的光芒也可能瞬间崩塌。
他站定在乾清宫冰冷的汉白玉阶前,眸中最后一丝波澜被彻底压下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。
一旁的冯顺祥将昭衡帝这一路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。
方才在坤宁宫外间,内殿帝后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。
他是自昭衡帝还是皇子时就伴在其身边的老人,亲眼见证过他如何在那位宠冠六宫、势倾朝野的先皇贵妃的阴影和打压下艰难求生,步步为营。
那些明枪暗箭、下毒刺杀,在那时已是家常便饭,便惹起了昭衡帝对先皇贵妃深入骨髓的痛恨!
冯顺祥理解昭衡帝此刻的挣扎,也理解帝王最终的选择,但他心中,还是不免为那位看似圣眷正浓的瑾贵妃感到一瞬的惋惜。
贵妃之位,或许已是她能攀登的顶峰,再往上……也就是皇帝身边的皇后宝座,终究是与她无缘了。
——
几日后,一道圣旨传遍后宫。
皇后凤体违和,需长期静养,六宫事务由瑾贵妃与德贵妃共同协理。
旨意一出,引起后宫妃嫔讨论。
众人纷纷猜测不已,各种版本的猜测层出不穷。
皇上此举是何意?
之前瑾贵妃独掌宫权,风头无两,如今突然插入一个常年低调、几乎被人遗忘的德贵妃来分权?
这是否意味着瑾贵妃的恩宠有所动摇?皇上是否在有意压制瑾贵妃?
礼和宫内,连沉稳的听露脸上都忍不住带上了几分焦急。
“贵妃娘娘,皇上这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怎的突然让德贵妃娘娘也……”
水仙正坐在窗边,轻柔地抚摸着日益隆起的孕肚,神色却异常平静,仿佛外界的纷扰与她无关。
随着一天天日子过去,她如今孕妇愈发明显不说,甚至如今隆冬,尚未开春,她却总觉得裘衣炎热,整日在殿里身穿轻薄的衣衫。
如今她身着赤色贡缎寝衣,在远处窗外莹莹白雪背景下,凭添一抹艳色,衬得她肤如凝脂,美若雪仙。
水仙端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蜜枣花茶慢慢喝着,睫羽低垂,隐去眸底的思量。
她虽不知真相,但心中隐约有所猜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