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,闵清音在大雨中,挖了一个坑,将缺锋的断手埋了下去。
她抹去脸上被雨水冲散的泪痕,又把缺锋的剑背在身上。
闵清音的伤势尚未恢复,如今更失去了缺锋的庇护。
这一刻,她仿佛成了被全世界抛弃的人了,任凭风雨拍打在身上,心头的悲凉却比风雨更冷。
经过这段相处,闵清音已深知缺锋性格。
缺锋是剑在人在,除非死了,绝不会弃剑的。
现在缺锋弃了他的剑,难道他去死了吗?
闵清音想寻找缺锋,但是在这个大雨夜,她却不知去哪里寻找。
无依无靠的她,怀揣着一颗悲怆的心,在雨夜中踽踽独行。
前路,被暴雨和黑暗层层吞没,如同没有尽头的深渊,看不见半点光亮,如同她的人生。
……
此刻的缺锋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踉跄走着。
他没有思维,没有目标,甚至对天地一切都已麻木。
断臂处仍有鲜血不断滴落,并且出阵阵痛,但是他全然不觉。
雷声滚滚,闪电劈裂夜空,偶尔映照在他木然、苍白、僵硬,的面孔上。
还有他那紧闭的双唇。
就这样,他在风雨中跌撞前行,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。
终于,前方隐约浮现出一个村落的轮廓。
狗吠声断断续续传来,在雨声若隐若现。
缺锋脚下突然一滑,整个人重重扑倒在泥水中。
冷冽的雨点拍在他脸上,他的眼神渐渐涣散,天地间一切仿佛都被雨雾隔开。
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
过了一顿茶的功夫,村口两道身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,狗吠声骤然急切,几乎要冲破雨幕。
那是两个乞丐模样的女子。
年长的约摸二十多岁,衣衫破旧,湿透后紧紧贴在身上,泥污满面;
年幼的不过十六七岁,满头乱披散着,脸颊瘦削,裤脚全是泥水,赤着脚踩在水洼里,狼狈不堪。
年幼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破布口袋,里面鼓鼓囊囊,时不时传出鸡扑腾的声音。
原来她们趁着雨夜偷了村中的鸡,被狗追得四处乱窜,慌不择路。
两人跌跌撞撞从缺锋身旁掠过,年幼乞丐猛地被地上的缺锋绊倒,她尖叫一声,整个人扑倒在泥水里,怀里的破口袋也差点散开。
年长女子赶紧把她拽起来,这时两人才看到,泥泞的地上,躺着一个昏迷的男人。
“姐姐……”
少女乞丐叫了起来。
“他一只手没了!”
年长女子蹲下身细看,只见这陌生男子真少了一只手,断口血肉模糊,触目惊心。
她又试探着伸手搭在他腕上,脉息微弱得几乎寻不到,但毕竟——人还活着。
女乞丐本想不多管闲事,一走了之,但是她犹豫片刻,口中自语道:“爷爷说过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也会有福报的。
或许救了他,会有福报呢……”
想到这里,她当即弯腰,将昏迷的缺锋背上肩头,踉跄着踏入雨幕。
那个少女则怀里紧紧搂着偷来的鸡,跌跌撞撞跟在后头。
两人身影,很快就淹没在风雨迷蒙中。
世间万事,就是这样奇妙。
乞丐女子背着缺锋离开不久,闵清音便寻到此地。
她不知缺锋去向,凭着女子的直觉,选择了这个方向寻找到。
心中暗暗祈求苍天庇佑,找到缺锋,却偏偏与缺锋失之交臂了。
或许,这就是所谓的天意。
寻找无果的闵清音也身心俱疲,终于在一处破败檐下靠着避雨,昏然睡去。
她梦见缺锋与一名女子并肩,逐渐消失在风雨深处。
那女子的身形模糊,始终看不清面貌。
闵清音拼命追赶,却只见两道身影越来越远……
醒来时,天已放晴,空气中只余湿润的泥土气息。
闵清音从避雨处走出,腹中空空,饥肠辘辘,然而她却不想吃东西,心头只有一个念头:缺锋究竟是生,还是死?生在何处?死在何方?
她准备去前方的镇上打听消息。
就在她快到镇上时候,忽有七八骑快马呼啸而来,将她团团围住。
真是冤家路窄——为的赫然是个皮肤黝黑的胖子,正是刘芽子的心腹。
昨日缺锋斩断刘芽子一臂,吓得这黑胖子仓皇而逃,回去后反遭刘芽子暴打一顿,责他临阵怯战。
刘芽子心中始终惦记闵清音,如今缺锋已被刘春雨废去,他便无所顾忌,命黑胖子务必搜出闵清音下落。
刘春雨得知此事,也默许了。
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,还为这女人断了一条胳膊,怎么也得补偿一下。
百凤山庄的人就开始打探闵清音下落,没想到被这个黑胖子撞见了。
黑胖子欣喜若狂,他忍不住大笑道:“哈哈!
小娘子,这回看你往哪儿逃?再看谁还能救你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