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及一百八十，足见其弊。但见那四面沧波环绕，断崖如斧劈刀削。营栅森列似铁牢，刁斗声传寒星落。阴风惨惨卷黄沙，怨气沉沉蔽白日。端的是个有去无来的所在，虎豹见也愁的牢城。

    当时潘文得到得岛上，假意至官驿中交割盐引，暗地里却将两锭雪花大银，塞与押狱节级手中，陪笑道：“小可祖上是交趾人氏，闻得贵处有几个同乡在此落难，特备些薄礼，望节级行个方便，容俺见上一面，送些衣食，也全了乡里情分。”那节级掂了掂银子，脸上便堆下笑来：“客官倒是个有义气的。只是那六个交趾蛮子非同小可，乃是御笔亲判的铁犯，你见时须得快些，莫要带累小人。”

    原来那杜壆、酆泰、卫鹤、胡俊、胡显、阮进六人，自那日御街蹴鞠，惹下滔天大祸后，被高俅一党罗织罪名，硬安上个冲撞圣驾，图谋不轨的弥天罪过。那卓茂本是交趾贵族，无辜横死，道君皇帝为息事宁人，竟将这六名随行武士，尽数判了刺配沙门岛。这六条好汉，披着二十五斤重枷，三千里路上吃尽杀威棒，受尽风霜苦，到得这沙门岛时，早已是体无完肤，仅存一口英雄气不灭。

    潘文得跟着节级，穿过三重狼牙鹿角木栅，但见那采石场上，密布着数百囚徒，在如狼似虎的监工鞭笞下，凿岩运土，哀嚎之声不绝于耳。正行间，忽闻得东南角上，有人用交趾土语嘶声唱道：

    龙编城外稻花香，怎似铁枷锁颈凉。

    金瓯山下猎虎枪，今朝掘石喂豺狼。

    潘文得循声望去，只见六个彪形大汉，虽身戴重械，犹自筋肉虬结，目光如电。为首那人，阔口方腮，目如铜铃，正是猱狮杜壆；身旁那个正使力抡锤的黑大汉，膀大腰圆，正是能倒曳奔牛的狻猊酆泰；另有雪狮卫鹤、白泽阮进、伏狸胡俊、抟象胡显四人，皆背脊挺直，不似寻常囚犯那般萎靡形状。

    待到晌午放饭时分，潘文得觑得监工稍懈，疾步凑到六人身边，忽用交趾土语低声问询。那杜壆听了，猛地抬头，厉声道：“你是何人？”潘文得低声道：“在下潘文得，升龙府人氏，与诸位同饮过红河水。听闻诸位豪杰蒙受冤屈，吃那宋土的皇帝老儿顶缸受罪，刺配至此。今日特来相告，原来那御街杀人的真凶……”话音未落，阮进急问：“那狂徒究竟何在？”潘文得叹道：“那厮在流配路上染病死了，倒是便宜了他！可恨高俅老贼，不但逍遥法外，反在东京城里作威作福。”酆泰听了，怒目圆睁道：“苍天无眼，让真凶死得这般便宜！”潘文得见火候已到，从怀中取出油布包，里面是六幅交趾年画，绘的尽是英雄除奸故事。又拿出一壶槟榔酒，说道：“如今故国父老，皆传唱六虎将的英雄事迹。可恨赵官家昏聩，忠奸不分！”杜壆抚画良久，落泪道：“不想故乡父老，犹记得我等……”潘文得压低声音道：“大丈夫岂能老死囹圄？如今登州府库充盈，海外又有义军接应。何不学那梁山好汉，反了这鸟牢笼，既雪奇冤，又替天行道！”卫鹤咬牙道：“哥哥，这厮说得是。左右是个死，不如挣个前程。”胡俊怒道：“这口气憋了三年，今夜就与这伙狗官算个总账！”

    是夜恰逢祭灶，狱卒多半吃酒去了。潘文得早用重金买通两个牢子，将十把钢锉、两坛烈酒偷运入监。杜壆举起酒碗，低声道：“皇天在上，我兄弟六人今夜举义，定要洗雪冤屈，诛尽奸佞。若得生还，必与潘兄同富贵！”七只酒碗一碰，烈酒入喉，恰似燎原烈火。只听杜壆一声唿哨，六条好汉一齐发力，喀嚓数声，镣铐尽断。那酆泰抡起解下的铁链，便似乌龙摆尾，打得监工脑浆迸裂；阮进、胡显夺了腰刀，专寻狱卒头目砍杀。岛上二百余囚徒见有人牵头，积压的冤愤如火山喷发，纷纷鼓噪而起，火光顷刻映红了半片海域。正当岛上杀声震天之际，黑茫茫海面上忽地亮起三连星火，随即转出十数条快船，船头立着一员魁伟头领，正是孙圣亲信山士奇，高声喝道：“诸位豪杰莫慌，孙圣大王特遣我等前来接应。”众囚徒见有生路，斗志更旺，纷纷抢登贼船，借着夜色东风，直往登州方向遁去。

    却说登州府衙内，知州李云鹍正自批阅公文，忽听堂外脚步杂乱。只见探事马兵滚鞍下马，面无人色，失声道：“禀……禀相公，沙门岛重犯聚众暴乱，杀死官军，夺船往登州杀来。海面上还有贼寇接应船队。已收得没头帖子数十张。”李云鹍听了，惊得手中朱笔折断，急唤部下“十三太保”前来议事。那十三太保？

    苏太保吴凝、宁太保何武、锡太保章易、常太保祝杰、镇太保姜广、扬太保魏浩、通太保徐鑫、泰太保戴峻、淮太保王可森、盐太保宁玉彰、徐太保余宝、连太保文杉、宿太保严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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