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上抹古龙水,同学们戏称他为“千里香”。两人瞥了杨凡一眼,脸上并无轻蔑的表情,而这恰恰又表示了最大的轻蔑。杨凡早已习惯了这种表情。
改选就改选,谁当选都一样,像是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了似的。杨凡心里一阵冷笑。一抬眼,教数学的童老师捧着一叠作业本和另一个男教师迎面走来。杨凡正要问好,童老师对身旁的教师说:“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杨凡。”然后拍了拍杨凡的肩膀,跟那个教师一起说笑着走远了。对于教他的老师们,杨凡大多没有太深的印象,只有两位也许会让他终身难忘:一位是常帮他洗手的小学班主任周老师,还有一位就是这个谢顶的,戴着黑框眼镜,操着南方口音的童老师。每次遇到难题,童老师总会摇头晃脑地用一种夸张的语调说:“难,难,难,难于上青天。这道题,曾经征服了多少有志青年,曾经挫败了多少脆弱的心灵。你看,它耀武扬威,向我们发出挑战了!怕不怕?不怕!”于是底下笑声一片。可惜童老师的解题能力让人有些不敢恭维,杨凡给他讲述自己的解题思路时,他会不住地点头,“是这样是这样”,“有道理有道理”。可等杨凡讲完,他会突然敲起自己的脑袋:“你刚才讲什么?”童老师应该是这个校园里与杨凡走得最近的人,虽然他并不能真正理解杨凡的痛苦。
杨凡来到二楼的高二(3)班。明明是晨读课,却偏不闻读书声。翻看日本漫画的,谈论《红警游戏》的,抱着膀子打盹的,忙着赶作业的。这个班级在年级里榜上有名,不是他的文化成绩,而是它的古灵精怪:在黑板上画校长的头像,往老师水杯里撒芥末,把同学的自行车丢到粪坑里……
杨凡的座位在最后一排,挨着后门,他一个人独坐。他不健全的躯体,加上他的乖张和怪僻,使他沦为班上的一个异类。他不同于一般的残疾人,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渴望和谦卑的表情,人们只好把他当做似有似无的存在。
“衙内,物理作业借我参考参考。”
“不借,你还欠我一场电影呢。”
“周五请你吃麦当劳,行了吧?”
“便宜你小子了,我这个可是再版的。”
“交个差就行,快拿来。”
“高衙内”们的生活是杨凡无法想象的,他没钱玩电脑游戏,没钱吃麦当劳,没钱看周杰伦演唱会和好莱坞大片。他只能在自己的座位上,望着窗台上一只死去的瓢虫冥想。他在苦笑:就这么一两天,他由生到死,又由死回生。生和死都发生在他身上。原来这生与死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界线。生往前跨出一步,便是死。如果那天他死了,太阳照样升起,人们照常说笑,而自己却成了一堆没有知觉的骨头和肉,就像这只死去的瓢虫。如果那样,他就制造了一个永恒的秘密,并且带走了这个秘密。
正胡思乱想着,听见有人低声说:“‘容嬷嬷’来了。”“容嬷嬷”是他们的班主任郝老师,一个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的女教师。郝老师特别注重师表形象,每天出门前都要往脸上抹一层厚厚的粉,据说那粉是著名的“香奈儿”,班上的女生说,“容嬷嬷打个喷嚏,脸上要掉十块钱”。郝老师是八中颇有些名望的模范教师,把最美的年华都献给了神圣的教育事业,至今仍是“孤家寡人”,但她依然生活得意气风发。
郝老师走进教室时,故意干咳了两声,以示她的到来。然而班上总有那么几个老油条,还是一副我行我素的臭德性。“容嬷嬷”铿铿锵锵地说:“魏阳,英语老师说你两次没交作业,你给我写份一千字的检讨书给英语老师,马上就写;黄东泽,上周五包干区被扣3分是你失职,罚你打扫包干区一周,还有——”正说着,一个矮胖的男生风风火火地跑到教室门口喊报告,“容嬷嬷”立刻变成一头愤怒的母狮子,喝斥道:“又是你,王国钧,今天是不是又闹肚子呀?”王国钧畏畏葸葸地说:“报告老师,今天我没闹肚子,是我爸闹肚子。”“容嬷嬷”问:“你们家是不是闹肚子专业户?你爸闹肚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