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毛掌柜……”
毛掌柜已至门口,听到身后那明明轻柔得不得了的声音,心中阵阵紧。
屋中酒香浓郁,食案上菜肴飘香,却早已凉透,酒壶横倒,两副碗箸,动也未动。
苏靥半靠着榻上的小案,声音平添了几分慵懒,“毛掌柜今日得空来九霄阁,可是和陶管事约好了?”
自从听到长芳斋出事的风声,毛掌柜为避责已经避不见客好几日,今日若不是有九霄阁的龟奴来传话,说陶庆要和他商量解决事宜,是万不可能出来的。
毛掌柜欲开门的手蓦然收紧,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明明陶庆还让龟奴特地嘱咐自己不要外传,这小庶女又遵令查长芳斋一事,陶庆那个孬货怎么可能会让她知道?
还是说,今日本就是这小庶女假借陶庆的名义,约他过来的?
好一出鸿门宴!
苏靥见他后背僵硬,轻嗤一声点破他的疑虑,柔柔道:“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,怎么可能私自约见外男呢?地点还是在九霄阁这样的地方,家中规矩甚严,我可是万万不敢的。”
毛掌柜:“……”
不敢?
那他身后说话的不是人,是鬼不成?
若是未见面,单听从苏家打听来的消息,如果有人跟他讲这些话是从苏六娘这个小庶女口中说出的,他是相信的。
可现在……
苏靥的手指轻轻点在木案上,静谧的屋中响起了嗒嗒声。
一下一下,像是敲打在毛掌柜的心上。
苏靥轻笑:“怎么,毛掌柜是想一直背对着我说话不成?”
毛掌柜下意识道:“我不知你在说什么,我今晚过来也不是来应什么陶庆的约,我和他不熟。”
“是吗?”
苏靥随意指了指食案上的碗箸,“那为何要备两副碗箸?”
“关你何事?”
毛掌柜心一横,开门便走。
隔扇门被打开,穿堂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了进来,满室酒香尽散。
下了楼的毛掌柜行色匆匆,不断回头催促,“没用的东西,快点,快点走!
马车可备——”
“啊!”
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叫。
毛掌柜捂着耳朵,刚要骂上两句,就听见一声闷响。
砰!
一道黑影直直砸落在距离他不远的戏台上。
“啊!”
“救命啊!”
惊叫声响起,戏台上的伶人花娘如惊弓之鸟四散而去。
毛掌柜心中打鼓,僵硬地抬头。
看身形,那是位正值壮年的郎君,脸着地,头将脸挡得严实,身下好像还压着什么。
有胆子大的龟奴上前,扒开了那人挡在脸上的头。
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映入眼帘,不知掉下来时可是要呼救,舌头还吐在外面,咬断了半截,两颗眼珠子掉出了眼眶,粘连着挂在头上。
“啊!”
那龟奴尖叫一声,吓得坐在了地上,指着那张脸声音颤抖。
“陶……陶管事,我认识他,他……他是苏家的人……”
龟奴的话如同惊雷,大堂瞬间议论纷纷。
毛掌柜咽了咽口水,整个人身体软。
他鬼使神差地抬头看向二楼,一小娘子半倚着围栏,披帛飘逸,穿堂风将她的帷帽白纱吹起,露出一张戴着巨大面具的脸。
傩戏十二兽神之一腾简,主食不详。
白纱之后非娇容,而是红面獠牙的兽。
原本还身体软的毛掌柜双腿似是灌了水银一般,动弹不得。
二楼雅间的人皆出来看热闹,只见那小娘子转身进屋,毛掌柜闭着眼睛,深深呼了口气,推开来搀扶的侍从,转身上了二楼。
侍从劝道:“掌柜怎还回去了,死人了咱们也快走吧!”
毛掌柜不说话,只是加快了步子。
太巧了,一切都太巧了……
再来到雅间,毛掌柜只身进屋,关上隔扇门。
苏靥哼笑了声,“毛掌柜不是要走吗,怎么又回来了?”
毛掌柜摸着案沿坐下,袍子盖住了抖的双腿,“你到底是谁?”
她掀开帷帽白纱,“按理说生意之人的记性不会这么差,我不是说了吗,我是苏家六娘子,苏靥。”
“嘶……”
明明是祈吉祥的兽神面具,可毛掌柜却觉得心中颤,倒吸一口气移开了视线。
“你,你……你找我干什么?”
未等苏靥说话,毛掌柜又快道:“陶庆确实从我这里购过一批红蓝花,但是作何用途我一概不知,你寻我也没有用,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苏靥单手支颐,“既如此,便劳烦毛掌柜同我走一趟了,希望毛掌柜同我回苏家后,还是这个说辞。”
毛掌柜的手紧紧扒着案沿,“我凭什么和你回苏家?你个小庶女,年纪不大,口气倒是不小!”
苏靥淡淡道:“那可就,由不得你了。”
“你敢!”